張瑴之拒金人也,外則納款於大宋,通好於蕭幹,而緩急求救;內則奉安天祚畫像,凡舉事,先白而後行,仍用遼國官秩,稱保大三年,遣人奉迎天祚,以圖興復。
是時,有燕人李汝弼者,乃翰林學士李石也。高黨者,三司使高履也。二人先嘗被擄,後緣張瑴放歸,往見宣撫王安中,勸朝廷密納之。燕山路轉運趙良嗣力爭以為不可[一三],恐開金人禍端,乞斬汝弼以狥,宋朝不從。授瑴泰寧軍節度使,世襲平州,其屬張敦固等皆擢待制。瑴得宋詔喜,率官屬郊迎。金人知之,以千騎襲破平州,瑴挺身走,欲間道如京師,為郭藥師所獲。由是金人乃歸曲于宋,移檄索取,宋朝不得已,命王安中縊殺之,以水銀漬其首,函送平州。
八月朔,日食,陰雲蔽之不見。
甲辰保大四年。宋宣和六年,金太宗天會二年。秋七月,金人陷應、蔚等州。
是秋,天祚得耶律大石林牙兵歸,又得陰山室韋毛割石兵[一四],自謂天助中興,再謀出兵收復燕、雲。大石林牙力諫曰:「自金人初陷長春、遼陽東京也。兩路,則車駕不幸廣平甸[一五],常歲受禮處。而都中京;及陷上京,則都燕山;及陷中京,則幸雲中;及破雲中[一六],則都夾山。向以全師不謀戰備,以至舉國漢地皆為金人所有。今國勢微弱至此而力求戰[一七],非得計也。當養兵待時而動,不可輕舉。」天祚斥而不從。大石林牙託疾不行,天祚遂強率諸軍出夾山,下漁陽嶺,取天德軍、遼國改豐州也。東勝、寧邊、雲內等州[一八],南下武州,遇金人兀室,戰于奄曷下水。兀室帥山西漢兒鄉兵為前驅,以女真千餘騎伏山間,出室韋毛割石兵後,毛割石兵顧之大驚,皆潰。天祚奔竄入陰夾山。金人以力不能入,恨其不出,謂出必得之;天祚亦畏粘罕兵在雲中,故不敢出。至是聞粘罕歸國,以兀室代戍雲中,乃率韃靼諸軍五萬,并擕其后妃二子秦王、趙王及宗屬南來。大石林牙諫之,不聽,遂越漁陽嶺,而粘罕已回雲中,復奔山金司,與小胡魯謀歸南宋,又恐不可仗,乃謀奔夏國。計未決,小胡魯密遣人遞報粘罕,粘罕先遣近貴諭降,未復,而金使婁宿馳騎而至,跪於天祚前曰:「奴婢不佞,乃以介冑犯皇帝天威,死有餘罪。」因捧觴而進,遂俘以還。削封海濱王,送長白山東,築室居之。踰年乙巳金天會三年,宋宣和七年。而殂,遼國遂滅。
先是,宋徽宗大觀年間,林攄來使,遼國命其習儀,攄惡其繁瑣,以「蕃狗」詆伴使。天祚曰:「大宋,兄弟之邦[一九];臣,吾臣也。今辱吾左右,與辱吾同。」欲殺之,在廷泣諫乃止。時天祚在山金司,技窮欲將來歸,因思往事,恐南宋未必加禮,迺走小勃律[二○],復不納,至夜而回。復欲之雲中,天未明,遇諜者,言婁宿軍且至。天祚大驚,時從騎尚千餘,有精金鑄佛長丈有六尺者,他寶貨稱是,皆委之而遁。值天雪,車馬皆有轍跡,遂為金兵所及。
初,女真入攻時,災異屢見,曾有人狂歌於市曰:「遼國且亡。」急使人追之,則人首獸身,連道「且亡」二字,迸入山中不見,變異如此,興亡之數,豈偶然哉!
論曰:前史稱一秦既亡,一秦復生。天祚之阿骨打,即唐季之阿保機也。大勢既去,則涇波濁流;適丁斯時,則人事冥合。方契丹之初,起自阿保機,同光酒色之禍,每每鑒為覆轍。數世後,遊畋射獵,雖或有之,而四時遷徙,迄未嘗有定制。內耗郡邑,外擾鄰封,以至捕海東青於女真之域,取細犬於萌骨子之疆,內外騷然,禍亂斯至。重以天祚不道,禽色俱荒,嬖倖用事,委任非人,節制孱庸,部曲紛擾。強盜在門,寧捨嬰兒之金;虎狼出柙,誰負孟賁之勇。觀夫孱主,可謂痛心!然存亡迭代,亦冥符不偶歟?
校勘記
[一]改元天興「天興」,會編卷十八作「天嗣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