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骨打將帶五百餘騎,徑赴咸州詳穩司,吏民驚駭。明日,擁騎赴衙引問,與告人趙三、阿鶻產等並跪問於廳下,阿骨打隱諱不伏供,祈送所司取狀。一夕,領從騎歸去,遣人持狀赴詳穩司云:「意欲殺我,故不敢留。」自是追呼不復至,第節次申北樞密院,遼國亦無如之何。
甲午天慶四年。宋政和四年。秋八月,女真阿骨打始叛,用粘罕、胡舍為謀主,銀朮割、移列、婁宿、闍母等為將帥,會集女真諸部甲馬二千,首犯混同江之東,名寧江州。時天祚射鹿慶州秋山,聞之,不以介意,遣海州刺史高仙壽,統渤海子弟軍三千人[三],應寧江援。
秋九月,遼兵遇女真於寧江州東,戰數合,渤海大敗,或陣沒,或就擒,獲免者無幾。復攻破寧江州,無少長,悉殺之。
女真服屬大遼二百餘年,世襲節度使,兄弟相傳,周而復始。至天祚朝,賞刑僭濫,禽色俱荒。女真東北與五國為鄰,五國之東鄰大海,出名鷹,自海東來者,謂之「海東青」,小而俊健,能擒鵝鶩,爪白者尤以為異,遼人酷愛之,歲歲求之女真,女真至五國,戰鬭而後得,女真不勝其擾。及天祚嗣位,責貢尤苛。又天使所至,百般需索於部落,稍不奉命,召其長加杖,甚者誅之,諸部怨叛,潛結阿骨打,至是舉兵謀叛。
先是,州有榷場,女真以北珠、人參、生金、松實、白附子、蜜蠟、麻布之類為市,州人低其直,且拘辱之,謂之「打女真」。州既陷,殺之無遺類,獲遼兵甲馬三千,退保長白山之阿朮火[四]。阿朮火者,女真所居之地,以河為名也。
是月,天祚出秋山,赴顯州冬山射鹿,聞攻陷寧江州,中輟不行。
十月,差守司空、殿前都檢點蕭嗣先奉先弟。充東北路都統[五],靜江軍節度使蕭撻勃也副之,發契丹、奚兵三千騎,中京路禁軍、土豪二千人[六],別選諸路武勇二千餘人[七],以中京虞侯崔公義充都押官,侍衞控鶴都指揮使、商州刺史邢穎副之,屯出河店,臨白江[八],與寧江女真對壘。時遼國太平日久,聞女真興師,皆願從軍冀賞,往往將家屬團結軍營隨行。
是月,女真潛渡混同江,掩其不備,未陣擊之。嗣先軍潰,其家屬、金帛、牛羊、輜械悉為女真所得。復以兵追殺百餘里,管押官崔公義、邢穎等死之,又獲去甲馬三千。
初,女真之叛也,率皆騎兵。旗幟之外,各有字號小木牌,繫人馬上為號,五十人為一隊。前二十人全裝重甲,持鎗或棍棒;後三十人輕甲操弓矢。每遇敵,必有一二人躍馬而出[九],先觀陣之虛實,或向其左右前後,結陣而馳擊之。百步之外,弓矢齊發,無不中者。勝則整陣而復追,敗則復聚而不散。其分合出入,應變若神,人人皆自為戰,所以勝也。遼國舊例,凡關軍國大事,漢人不預。天祚自兩戰之敗,意謂蕭奉先不知兵,始欲改用將帥,付以東征之事。天祚遂召宰相張琳、吳庸,付以東征事。張琳等碌碌儒生,非經濟才,統御無法,遽奏曰:「前日之敗,失於輕舉,若用漢軍二十萬,分路進討,無不克者。」天祚謂其數多,且差十萬,即降宣劄付上京、長春、遼西諸路,計人戶家業錢,每三百貫自備一軍,限二十日各赴期會,時富民有出一百軍、二百軍者,家貲遂竭。琳等非將帥才,器甲聽從自便,人人就易槍刀氈甲充數,弓弩鐵甲百無一二。雜以番軍,分出四路:北樞密副使耶律斡離朵淶流河路都統[一○],衞尉卿蘇壽吉副之;黃龍府尹耶律寧黃龍府路都統[一一],桂州觀察使耿欽副之;復州節度使蕭湜曷咸州都統,將作監龔誼副之;左祗候郎君詳穩蕭阿古好草峪都統[一二],商州團練使張維協副之。獨淶流河一路遂深入女真。軍馬初一戰,稍卻,各保退寨柵。是夕,都統斡離朵誤聽漢軍已遁,即離遼、奚之兵,棄營而奔。明早,漢軍尚餘三萬衆,遂推將作少監武朝彥為都統,再與女真合戰,遂大敗。餘三路聞之,各退保本路防城。數月間,遂為女真攻陷,丁壯斬戮無遺,嬰孺貫之槊上,盤舞為戲,所過赤地無餘。應遼東界內熟戶女真,亦為阿骨打吞併,分揀強壯人馬充軍,遂有鐵騎萬餘。
初,蕭嗣先出河店之敗也,諸蕃漢兵將多不赴都統行營聚合,各逃走歸家,或被傷詣行闕而告歸者。蕭奉先懼弟嗣先獲罪,輒奏天祚云:「東征潰兵,懼所至劫掠,若不從權肆赦,將嘯聚為腹心患。」天祚從之,降赦應係出河店潰軍,並免罪歸業,所有遺棄係官器甲,亦不理索。嗣先遂詣闕待罪,但免官而已。自是出征之兵皆謂「戰則有死而無功,退則有生而無罪。由是各無鬭志,累年用兵,每遇女真,望風奔潰。降赦免罪,不能成功者,此也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