乙未天慶五年。宋政和五年。秋七月朔,日食。
八月,天祚下詔親征女真,率蕃漢兵十餘萬出長春路,命樞密使蕭奉先為御營都統[一三],耶律章奴副之,以精兵二萬為先鋒,餘分五部為正兵[一四],諸大臣貴族子弟千餘人為硬軍,扈從百司為護衞軍[一五],北出駱駝口,車騎亘百里,鼓角旌旗,震耀原野。別以漢軍步騎三萬,命都檢點蕭胡覩姑為都統,樞密直學士柴誼副之,南出寧江州路。自長春州分路而進,齎數月之糧,期必滅女真。一夕,軍中戈戟有光,馬皆嘶鳴,咸以為不祥。天祚問天官李圭,圭不能對。宰相張琳前奏曰:「唐莊宗攻梁,矛戟夜有光。郭崇韜曰:『火出兵刃,破賊之兆。』遂滅梁。」天祚喜而信之,遂行。女真師至鴨綠江[一六],人心疑懼。
初,天祚親征,女真甚懼,粘罕、兀室偽請為卑哀求生者[一七],陽以示衆,實以求戰嫚書上之。天祚大怒,下詔有「女真作過,大軍翦除」之語。阿骨打聚諸酋曰:「始與汝輩起兵,蓋苦遼國殘虐。今吾為若卑哀請降,庶幾紓禍,乃欲盡行翦除,為之奈何?不若殺我一族,衆共迎降,可以轉禍為福。」諸酋皆羅拜曰:「事至此,當誓死一戰。」次日,御營退行三十里。或言於天祚曰:「兵已深入,女真在近,軍心皆願一戰,何必退也?」天祚亟召諸統兵官,問策安在?人皆觀望,無敢言「不願戰」者。再傳令進兵。
十一月,天祚與女真兵會。時盛寒,雪深尺餘,先鋒接戰,雲塵亘天,日色赤暗。天祚親督諸軍進戰。少頃,軍馬左旋三轉,已橫屍滿野,望天祚御旗向西南出,衆軍隨而敗潰,始悟矛戟有光為凶兆也。女真亦不急追,徐收所獲輜重、馬牛而已。天祚一日一夜走五百里,退保長春州[一八]。女真乘勝,遂併渤海、遼陽等五十四州。
耶律章奴係大橫帳,與衆謀曰:「天祚失道,皇叔燕王淳淳乃道宗弟,弘本之子,俗呼為燕王,實封秦國王。親賢,若廢天祚而迎燕王判燕京留守事,女真可不戰而服也。」章奴與同謀人二千餘騎,夜半奔上京,迎立燕王。是日,有燕王妃父蕭唐骨德告其事,天祚詔遣長公主駙馬蕭昱,領精騎千餘詣廣平甸,防護后妃諸王行宮,別遣帳前親信乙信,賚御札馳報燕王。時章奴先遣燕王二妃親弟蕭諦里、外甥蕭延留說之曰:「前日御營兵為女真所敗,天祚不知所在,今天下無主,諸公幼弱,請王權知軍國事。失此機會,姦雄竊發,未易圖也。」燕王曰:「此非細事,天祚自有諸王當立,南北面大臣不來,而汝等來,何也?」密令左右拘之。少頃,乙信持天祚御札至,備言章奴等欲行廢立之事。燕王對使者號泣,斬蕭諦里、蕭延留首級以獻,單騎由間道避章奴賊衆,趣廣平甸待罪。天祚待之如初。章奴知燕王不聽,領麾下掠慶、饒、懷、祖等州,嘯聚渤海盜衆數萬,直趣廣平甸,犯天祚行闕索戰。賴順國女真阿鶻產等三百餘騎一戰而勝,擒其貴族二百餘人,並斬以徇。妻女配役繡院,或給散近幸為婢,餘得脫者奔女真。章奴偽作使人,帶牌走馬奔女真近境泰州,為識者所獲,以送天祚。天祚命腰斬於市,剖其心獻祖廟,分送五路號令。
初,章奴之叛也,蕭奉先以燕王素得漢人心,疑章奴潛與南路漢軍同謀,遽以聞。天祚即以同知宣徽北院事韓汝誨詣漢軍行營,傳宣曰:「將士離家,暴露日久,風霜之凍,誠可憐憫。今女真遠遁,不可深入,並令放還。」諸軍皆歡呼分散。越三日,復遣使督進發,軍中洶洶,遲疑不行,及聞大軍已敗,亦自燒營逃去,天祚隨行衞兵僅三五百人而已。遂降詔募燕、雲漢人,護駕到廣平甸,有官者轉一官,白身人三班奉職。及至廣平,再降指揮,若護駕至起離日,依上推賞。
是歲,宋遣羅選、侯益等詣遼充賀生辰及正旦使,入國道梗,中京阻程兩月,不得見天祚而回。
丙申天慶六年。宋政和六年。春正月朔夜,渤海人高永昌率兇徒十數人,乘酒恃勇,持刃踰垣入府衙,登廳,問留守所在,紿云:「外軍變,請為備。」保先纔出,刺殺之。是夜,有戶部使大公鼎,本渤海人,登進士第,頗剛明,聞亂作,權行留守事,與副守高清臣集諸營奚、漢兵千餘人,次日搜索元作亂渤海人,得數十人,並斬首,即撫安民。倉卒之際,有濫被其害者。小人喜亂,得以藉口,不可禁戢,一夜燒寨起亂。
初三日,軍馬抵首山門,大公鼎等登門,說諭使歸,不從。
初五日夜,城中舉火,內應開門,騎兵突入,陣於通衢。大公鼎、高清臣督軍迎敵,不勝,領麾下殘兵百餘人,奪西門,出奔行闕。高永昌自殺留守蕭保先後,自據東京,稱大渤海皇帝,改元應順,據遼東五十餘州,分遣軍馬,肆其殺掠,所在州郡奚人戶,往往挈家渡遼以避。獨瀋州未下。宰相張琳,瀋州人也,天祚命討之。琳先常兩任戶部使,有東京人望,至是募遼東失業者,并驅轉戶強壯充軍。蓋遼東夙與女真、渤海有讎,轉戶則使從良,庶幾效命敢戰。旬日之間,得兵二萬餘,隨行官屬、將領,聽從辟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