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為彰化縣大理村人,乃三合會大頭目。數十年間,土人多黨於三合會,以免地方官暴政者。忽為大吏所聞,即令總兵柴大紀率軍三百剿捕,於是林與土人起而拒捕。某夜,突襲官軍營,破之,斬其司令官,陷彰化。旋又進攻各地,圍守諸要隘,絕官軍糧道。官軍久為所苦,及福建援軍提督黃某、總兵普某至,夾擊之,遂大敗,退保大理村。中途遇伏,幾至全軍覆沒,林舉家遠遁番夷中。時有一女黨人鄭氏者,容貌絕麗,多武勇,能使劍彎弓,鎗百發百中,領殘軍,指揮中要,屢與官軍戰,多所擒斬。然極淫肆,黨人中無可其意者。適擒獲官軍一武員,迫之,則加以詬辱,鄭大怒,斬之,醢其頭。後三合會大失敗,鄭匿廣東,卒被捕殺。
嘉慶己巳,有三合會支派清水會會員胡炳耀等十七人,在江西崇義被捕,治以叛亂煽惑之罪,僇焉。
丁丑,三合會會員增至千餘人,其會員有犯事被刑者。戊寅,又大敗於梅嶺,常稱兵以與廣東官吏抗。會員在江西者亦甚多,常干涉行政,官吏畏之。
道光壬辰,兩廣、湖南各山之瑤人叛,傳言為三合會所煽惑。官軍征之,即因以征三合會,殺二千人。一時居於瑤族官軍間之三合會,迷於向背,卒結瑤人以攻官軍。某夜,瑤效田單火牛之計,燃火於羊角,驅羣羊至山。官軍怪而進擊之,瑤即自後突出襲擊,官軍大敗。後瑤以得賄故,退入山,三合會乃獨當前敵,被刃者無算,官軍遂獲勝。
如上所言,三合會蔓延之廣可知矣。當是時,臺灣、兩廣、江西南方一帶,三合會至跋扈,而以福建為醞釀之所,雖官吏下嚴令痛制之,卒無效。蓋此種秘密社會,不獨為官吏所憂,其挾此主義,自閩、廣往馬來及南洋各島或暹羅、印度諸地者,所至往往盜殺,為地方官吏之害。且黨羽既多,即不願入會者,亦多憚而求其保護,受逼迫而入會矣。
庚戌,三合會擾兩廣各地,粵寇洪秀全效之,起事廣西,輾轉而至中原。
秀全本農家子,嘉慶壬申生於花縣,距廣州七十里。幼喪父母,於鄉里授徒為業,屢應省試。繼而流寓四方,陰結同志,賣卜江湘間。先是,粵人朱九濤唱上帝教,秀全及其鄉人馮雲山等師事之。九濤死,乃推秀全為教主。
丙申,秀全、雲山同至廣西,居桂平、武宣二縣交界之鵬化山,傳上帝教。初,桂平有保良攻匪會,為秀全、雲山所設,立會講教,官吏已陰惡之。至是,而秀全、雲山與盧賢拔等造《真言》、《寶誥》諸書,秘密傳布,蓄髮易服,潛伏山林,遣人遊說四方。會大疫,歲饑,人心所在傾動,附從者日多。於是秀全舉兵金田村,移屯武宣縣東鄉,招集四方豪暴。時三合會各頭目之有武器者,悉歸秀全軍,然以其教義相異,不久輒散去,惟粵人羅大綱從之。世多以秀全為三合會首領,呼粵寇曰三合賊,實大謬也。秀全僅容納三合會之一部分耳,非自為三合會員也。雖其復明逐滿,兩者俱同,蓄髮易服,不背三合會之主旨,然三合會所奉為道教、佛教,上帝教所奉為基督教,其根原實大相剌謬。秀全嘗語人曰:「三合會之目的,在覆清復明,其創始在康熙時,主義雖正當,然必至二百年後,如今日,始可為覆清之舉。至於復明,則又似是而非。既還復吾舊有之山河,必當別建新朝。今乃以復明為言,焉可以得人心!若就吾真教言之,全賴上帝之威力為援助耳。其得助多者,以吾等數人敵彼百萬可也。予是以不知有孫臏、吳起、孔明各名將,三合會果有何價值哉!」此其語實確有所見,後之稱太平國王,效亂世英雄之所為者,非其素志也。厥後,貴縣林鳳祥、漢陽萬大洪、湖南衡山洪大全等來歸,勢大振,即分諸將席卷廣西,進陷永安,創國號曰太平天國,自稱天王。所向無敵,遂進陷江寧,據之,而三合會亦紛起於各地矣。
當己酉年,新嘉坡陳正成設三合會支部於廈門,命名曰匕首會,入會者數千人。咸豐辛亥,傳聞至廣州,官吏調查三合會,欲鎮定之,遣道員某逕捕正成。正成被捕拷問,令自述。英領事以其為新嘉坡籍,欲干涉之,然不知其拘於何處。方偵察間,正成已斃於拷問之下,舁其尸以肩輿,仍棄之於其寓前。後由黃威代領其眾。時官吏橫暴,迫刼豪富財貨之事時有所聞也。癸丑,以官吏強奪豪富黃某之財,黃威保庇之,率二千餘人起兵。其隊長多新嘉坡人。奪廈門附近二市鎮,附從者增至八千,遂進而據廈門。威出示諭,自稱明軍指揮官,大抗官軍,而不擾外人。其戰也,持人道主義,尊生命,晝戰夕休,不尚夜襲,然卒未能持久者,以糧餉藥彈不足也。明軍於是啟城,議款而去。明軍既去,官軍入城市,縱刼掠,戮及童稚,刀鈍而不血,則并縛數人而投之河,不可理喻。英領事通牒勸止,亦無效,乃用威壓之計,以兩軍艦泊香港,若將強制者。於是洋場及船埠四周俱免於禍,餘則有一日斬殺至二千人以上者。
廈門為匕首會占領時,上海復有三合會起事。時閩、粵兩省人之在上海者,約十四萬,多三合會會員。粵劉麗川、閩陳阿連等羣謀襲上海城,事未發,為地方官偵知,捕粵、閩頭目七八人。粵、閩人大怒,致書地方官,謂信偶爾之浮說,究何理,不速返者,立斫汝頭,毋後悔。地方官大駭,返而謝之。八月二十日,適地方官致祭孔子廟,黎明,麗川、阿連等六百餘人潛匿北門外,待啟城,即入襲縣署,迫知縣袁某繳印。袁罵曰:「印為天子所賜,汝欲印者,先取吾頭。」麗川黨人大叱而斬之。眾乃圍道署,而黨徒已集萬餘,城中鼎沸。官吏命守兵放大礮,眾仍不退,並迫道員吳某繳印。吳恐蹈袁之覆轍也,即解綬與之。麗川取其印,縛吳,奪官家銀無算,城亦陷。時其黨悉以紅巾為號,因稱為紅巾賊。後數日,麗川、阿連等欲殺吳,眾議大譁。美總領事麥轄爾聞之,告麗川,使以吳付之,麗川不許。然有二西人潛誘吳自西門縋城逸,匿麥所。麗川大怒,將攻租界,租界防益嚴。鎮江之官軍聞上海陷,乞購大礮數尊於洋人,不允,乃強奪之,與洋人鬬,死者數十人。官兵營於跑馬場,凡四千餘人,時或嘲弄洋人而毆辱之,於是駐滬各國領事請於總督何桂清,欲移軍於跑馬場。桂清猶豫未決,各領事又致書,令速移,謂將以兵力奪取。時英、美軍艦之在上海者各一艘,合租界所有洋兵得三百餘人,各戒嚴以待。桂清以為仇洋人,則洋人必惡我而助敵,轉而攻我,則滬城何以復,遂自至租界謝罪。時官軍集上海者萬餘人,借洋人之力以斷糧道,復向城中礮擊。麗川聞洋兵之助官軍也,率死黨百餘人犯圍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