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问:“《易》‘学以聚之’,又言‘仁以行之’。此是如何?”
先生曰:“也是如此。事事去学存此天理,则此心更无放失时,故曰:‘学以聚之’。然常常学存此天理,更无私欲间断,此即是此心不息处,故曰‘仁以行之’”。
又问:“孔子言‘知及之,仁不能守之’,知行却是两个了。”
先生曰:“说‘及之’,已是行了,但不能常常行,已为私欲间断,便是‘仁不能守’。” 七 又问:“心即理之说,程子云‘在物为理’,如何谓‘心即理’?”
先生曰:“‘在物为理’,‘在’字上当添一‘心’字,此心在物则为理。如此心在事父则为孝,在事君则为忠之类。”
先生因谓之曰:“诸君要识得我立言宗旨。我如今说个‘心即理’是如何?只为世人分心与理为二,故便有许多病痛。如五伯攘夷狄,尊周室,都是一个私心,便不当理。人却说他做得当理,只心有未纯,往往悦慕其所为,要来外面做得好看,却与心全不相干。分心与理为二,其流至于伯道之伪而不自知。故我说个‘心即理’,要使知心、理是一个,便来心上做功夫,不去袭义于外,便是王道之真。此我立言宗旨。” 八 又问:“圣贤言语许多,如何却要打做一个?”
曰:“我不是要打做一个,如曰‘夫道,一而已矣’。又曰‘其为物不二,则其生物不测’。天地圣人皆是一个,如何二得?” 九 “心不是一块血肉,凡知觉处便是心。如耳目之知视听,手足之知痛痒,此知觉便是心也。” 十 以方问曰:“先生之说‘格物’,凡《中庸》之‘慎独’及‘集义’、‘博约’等说,皆为‘格物’之事?”
先生曰:“非也。‘格物’即‘慎独’,即‘戒惧’。至于‘集义’、‘博约’,功夫只一般。不是以那数件都做‘格物’底事。” 十一 以方问“尊德性”一条。
先生曰:“‘道问学’即所以‘尊德性’也。晦翁言:‘子静以“尊德性”诲人,某教人岂不是“道问学”处多了些子?’是分‘尊德性’、‘道问学’作两件。且如今讲习讨论,下许多功夫,无非只是存此心,不失其德性而已。岂有‘尊德性’只空空去尊,更不去问学,问学只是空空去问学,更与德性无关涉?如此,则不知今之所以讲习讨论者,更学何事!” 十二 问“致广大”二句。
曰:“‘尽精微’即所以‘致广大’也,‘道中庸’即所以‘极高明’也。盖心之本体自是广大底,人不能‘尽精微’,则便为私欲所蔽,有不胜其小者矣。故能细微曲折无所不尽,则私意不足以蔽之,自无许多障碍遮隔处,如何广大不致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