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生曰:“是徒知养静,而不用克已工夫也,如此临事便要倾倒。人须在事上磨,方立得住,方能静亦定,动亦定”。 十 问上达工夫。
先生曰:“后儒教人,才涉精微,便谓上达,未当学,且说下学。是分下学、上达为二也。夫目可得见,耳可得闻,口可得言,心可得思者,皆下学也;目不可得见,耳不可得闻,口不可得言,心不可得思者,上达也。如木之栽培灌溉,是下学也;至于日夜之所息,条达畅茂,乃是上达。人安能预其力哉?故凡可用功、可告语者,皆下学,上达只在下学里。凡圣人所说,虽极精微,俱是下学。学者只从下学里用功,自然上达去。不必别寻个上达的工夫”。 十一 问:“惟精惟一,是如何用功?”
先生曰:“惟一是惟精主意,惟精是惟一功夫。非惟精之外复有惟一也。‘精’字从‘米’,姑以米譬之。要得此米纯然洁白,便是惟一意;然非加舂簸筛拣惟精之工,则不能纯然洁白也。舂簸筛拣,是惟精之功,然亦不过要此米到纯然洁白而已。博学、审问、慎思、明辨、笃行者,皆所以为惟精而求惟一也。他如博文者即约礼之功,格物致知者即诚意之功,道问学即尊德性之功,明善即诚身之功,无二说也”。 十二 知者行之始,行者知之成。圣学只一个功夫,知行不可分作两事。 十三 漆雕开曰:“吾斯之未能信”,夫子说之。子路使子羔为费宰,子曰:“贼夫人之子”。曾点言志,夫子许之。圣人之意可见矣。 十四 问:“宁静存心时,可为未发之中否?”
先生曰:“今人存心,只定得气。当其宁静时亦只是气宁静。不可以为未发之中”。
曰:“未便是中。莫亦是求中功夫?”
曰:“只要去人欲,存天理,方是功夫。静时念念去人欲、存天理,动时念念去人欲、存天理,不管宁静不宁静。若靠那宁静,不惟渐有喜静厌动之弊,中间许多病痛,只是潜伏在。终不能绝去,遇事依旧滋长。以循理为主,何尝不宁静?以宁静为主,未必能循理”。 十五 问:“孔门言志,由、求任政事,公西赤任礼乐,多少实用。及曾皙说来,却似耍的事,圣人却许他,是意何如?”
曰:“三子是有意必,有意必便偏着一边,能此未必能彼。曾点这意思却无意必,便是‘素其位而行,不愿乎其外。素夷狄行乎夷狄,素患难行乎患难。无入而不自得矣’。三子所谓‘汝器也’,曾点便有不器意。然三子之才各卓然成章,非若世之空言无实者,故夫子亦皆许之”。 十六 问:“知识不长进,如何?”
先生曰:“为学须有本原,须从本原上用力,渐渐盈科而进。仙家说婴儿,亦善譬。婴儿在母腹时,只是纯气,有何知识?出胎后,方始能啼,既而后能笑,又既而后能认识其父母兄弟,又既而后能立、能行、能持、能负,卒乃天下之事无不可能。皆是精气日足,则筋力日强,聪明日开。不是出胎日便讲求推寻得来,故须有个本原。圣人到位天地、育万物,也只从喜怒哀乐未发之中上养来。后儒不明格物之说,见圣人无不知、无不能,便欲于初下手时讲求得尽,岂有此理”。
又曰:“立志用功,如种树然。方其根芽,犹未有干,及其有干;尚未有枝,枝而后叶。叶而后花、实。初种根时,只管栽培灌溉,勿作枝想,勿作叶想,勿作花想,勿作实想。悬想何益?但不忘栽培之功,怕没有枝叶花实?” 十七 问:“看书不能明,如何?”
先生曰:“此只是在文义上穿求,故不明。如此,又不如为旧时学问。他到看得多,解得去。只是他为学虽极解得明晓,亦终身无得。须于心体上用功,凡明不得,行不去,须反在自心上体当,即可通。盖四书、五经,不过说这心体,这心体即所谓道,心体明即是道明,更无二。此是为学头脑处”。 十八 “‘虚灵不眛,众理具而万事出’。心外无理,心外无事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