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曾静供:经曰:“先王有至德要道,以顺天下。”
又曰:“慎终追远,民德归厚矣。”是古之帝王治天下,其大本大根,必在于孝。诚以孝为百行之源,万化所从出之地,所谓“亲亲而仁民,仁民而爱物”。如木之有根,水之有源,必根盛而后望得叶茂,源深而后可得流长,必亲亲无亏,而后德足以仁民,仁民量满,而后功足以覆物。是德教加于百姓,乐利普遍环区者,皆由一孝所致,即《论语》所谓:“孝悌也者,其为仁之本与”是也。然理虽一定而不易,其实躬行实践者少。至于三年之丧,虽曰“自天子达于庶人,父母之丧,无贵贱一也”。然新主当万机综理之下,苟非仁孝诚敬之至,实有难行。此不唯三代以下罕见,即三代以上之圣君哲后,从头算来,亦未闻历历有几。古称大孝,首推虞帝,然当上世浑噩,风气未开,礼制未备,三年之丧,未经记载,其详不可得知。继算武王为达孝,礼制略述于《中庸》。其中丧葬之制,春秋祖庙之修,继志述事之绩,与夫追王之礼,享帝之仪,可谓千古郁郁之盛。然在当时,武王亦不能独成其美备,大事多资周公之力,定于周公之手。其余只有高宗,书载谅阴三年,所以卒推商朝中兴贤圣之首君。然在当时,孔门高弟亦疑其势有难行,后儒注疏亦多疑谅阴之制为心丧,未必能实居庐被素也。后世以日易月,虽自汉文帝,然战国时,滕文公欲行三年之丧,访于孟子,父兄百官,皆不欲,谓吾宗国鲁先君莫之行,吾先君亦莫之行。则是短丧之制,自春秋战国时,已视为泛常矣,岂独自汉始乎!即在诸侯素称秉礼之国,亦不能行,况无子乎!自是以来,历代帝王固无有能行者,即向有一二好礼之君,仁孝之主,则有欲行而势不能行者,有勉强行之者,而不终者;有徒循其名,而不能尽其实者,求其实能尽礼尽制,出于至情,发于本心,表里无间,始终如一日者,则绝无焉。
【译文】曾静供:经文上讲:“先王有至上的道德礼义,以顺应治理天下。”又说:“谨慎地处理先人的临终之事,百姓的归顺之心就会淳厚。”
所以古代帝王治理天下,其最根本的一条,就在于孝。确实应该把孝作为人的根本。所以说有:“亲亲而仁民,仁民而爱物。”如木之有根,水之有源,必根盛而后才可希望枝叶的繁茂,水的源头深广而后才可以使流水悠长。必亲亲无亏,而后才算德足,才能仁爱百姓;仁爱百姓的器识满盈,然后功足才能包容事物。凡是百姓得到教化,天下得到治理者,都是由孝所致,也就是《论语》讲的“孝悌,是仁义的根本”。一点不错。然而道理虽是这样,真正身体力行的也真是太少。至于三年之丧的制度,虽说从天子到百姓,在这个事情上不分贵贱,然而新的皇上正当日理万机的时候,如果不是特别的仁孝,十分的诚敬,实难实行。这不单是三代以来罕见,即使三代以上的圣君哲后,甚至从开天辟地以来,也没有听说有几个。
古代称孝顺的,第一就算是虞帝,可是那时间没有文字记载,其详情人们不知,无可考证。周朝的武王可以说达到了至孝的程度,但《中庸》记述的也不多。不过其中丧葬之制,春秋祖庙的修建,记述功绩,追尊帝王的仪式,可以说超过千古的盛况。然而在当时,武王虽然功业显赫,但也不能独享全部誉美之词,他也是在很多方面得力于周公的帮助和打基础的结果。
另外商朝还有位高宗,也可以称为中兴的圣贤之君,史书记载他守孝三年。然而在当时,孔夫子的重要弟子也怀疑他难以真正实行。后来的儒士在注述古史的时候,也怀疑搭个简陋的棚子,住里边守丧的办法是心情过悲而形容出来的情况,并不真的会那样做。后世有些变通,例如战国时,滕文公想实行三年之丧办法,去问了孟子,并向父兄辈及百官也征求看法,都认为不必要,都说本国宗主国鲁先君没有那样实行,我国的先君亦不必那样实行。因此那种短时间守灵的制度,从春秋战国时,已经看作非常正常了,并不是后来的汉朝才开始的,即使在非常讲究礼仪的诸侯之国,也无法实行,何况后来的天子呢?可以说历代帝王并没有真正身体力行的人。其中即使有一两个好礼的君王,仁孝的诸侯,虽亦想实行而不能实行;中间受阻者是一种情况;还有勉强去实行,都没有坚持到底的情况;另外还有的真正形式上实行了,但徒有虚名。
真正是尽礼尽制,出于至情,发于本心,表里如一,始终不移者则绝无仅有。
【原文】
我皇上至孝至仁,至诚至敬,超越万古帝王。自圣祖仁皇帝升遐之后,继以孝恭仁皇后宾天,共历三十五个月,悲哀极至,感慕之诚,久而弥笃。抚时生悲,触绪增伤,见忾闻,追思永慕,无时或释于怀。每朝夕共奠,朔望殷祭,哀痛迫切。至扶送梓宫,赡拜山陵,惨怛号呼,一时万众感泣,不能仰视。即听政临朝,总理万机之下,偶有感触,辄欷流涕,哀情所发,忘不自胜。群臣日侍左右,仰瞻天颜,无不吞声哽咽。因诸王大臣援引古典,再三奏请,于天地宗庙之大祀,恭行典礼。皇上虽勉从所请,仍于养心殿斋居素服,以尽思哀思慕之诚,三年谅阴,恪遵古制。乃圣德谦让,却而不居,屡下谕旨,谓情不容以自禁,心不能自觉,遑论其合于古制否乎!细恩旨意,正得制礼之意,适合礼制之至,非精通性命之微者不能到。且当圣祖仁皇帝服阙之时,将近孝恭仁皇后大祥之侯,群臣奏请释哀即吉,我皇上谕以“臣民固有不同,朕于所生,何有二视!朕非有意遵循古制,但行其心之所安而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