陛下令(严)嵩司票拟,盖其职也。(严)嵩何取而令子(严)世蕃代拟?又何取而约诸义子赵文华辈群聚而代拟?题疏方上,天语已传。是(严)嵩以臣而窃君之权,(严)世蕃复以子而盗父之柄,故京师有“大丞相、小丞相”之谣。是纵奸子之僭窃。大罪四也。
严效忠、严鹄(严嵩二孙),乳臭子耳,未尝一涉行伍。(严)嵩先令效忠冒两广功,授锦衣所镇抚矣。效忠以病告,(严)鹄袭兄职。又冒琼州功,擢千户。既藉私党以官其子孙,又因子孙以拔其私党。是冒朝廷之军功。大罪五也。
逆鸾(仇鸾)先已下狱论罪,贿(严)世蕃三千金,荐为大将。(严)鸾冒擒哈舟丹儿功,(严)世蕃亦得增秩。(严)嵩父子自夸能荐鸾矣,及知陛下有疑(严)鸾心,复互相排诋,以泯前迹。(严)鸾勾贼(蒙古俺答汗),而(严)嵩、(严)世蕃复勾鸾。是引背逆之奸臣。大罪六也。
前俺答深入,击其惰归,此一大机也。兵部尚书丁汝夔问计于(严)嵩,(严)嵩戒无战。及汝夔逮治,(严)嵩复以论救绐之。汝夔临死大呼曰:嵩误我。是误国家之军机。大罪七也。
郎中徐学诗劾嵩革任矣,复欲斥其兄中书舍人应丰。给事厉汝进劾嵩谪典史矣,复以考察令吏部削其籍。内外之臣,被中伤者何可胜计?是专黜陟之大柄。大罪八也。
凡文武迁擢,不论可否,但衡金之多寡而畀之。将弁惟贿(严)嵩,不得不朘削士卒;有司惟贿(严)嵩,不得不掊克百姓。士卒失所,百姓流离,毒遍海内。臣恐今日之患不在境外而在域中。是失天下之人心。大罪九也。
自(严)嵩用事,风俗大变。贿赂者荐及盗跖,疏拙者黜逮夷、齐。守法度者为迂疏,巧弥缝者为才能。励节介者为矫激,善奔者为练事。自古风俗之坏,未有甚于今日者。盖(严)嵩好利,天下皆尚贪。(严)嵩好谀,天下皆尚谄。源之弗洁,流何以澄?是敝天下之风俗。大罪十也。
(严)嵩有是十罪,而又济之以五奸。知左右侍从之能察意旨也,厚贿结纳。凡陛下言动举措,莫不报(严)嵩。是陛下之左右皆贼(严)嵩之间谍也。以通政司之主出纳也,用赵文华为使。凡有疏至,先送(严)嵩阅竟,然后入御。王宗茂劾嵩之章停五日乃上,故(严)嵩得展转遮饰。是陛下之喉舌乃贼嵩之鹰犬也。畏厂卫之缉访也,令子世蕃结为婚姻。陛下试诘(严)嵩诸孙之妇,皆谁氏乎?是陛下之爪牙皆贼(严)嵩之瓜葛也。畏科道之多言也,进士非其私属,不得预中书、行人选。推官、知县非通贿,不得预给事、御史选。既选之后,入则杯酒结欢,出则餽饣尽相属。所有爱憎,授之论刺。历俸五六年,无所建白,即擢京卿。诸臣忍负国家,不敢忤权臣(严嵩)。是陛下之耳目皆贼(严)嵩之奴隶也。科道虽入笼络,而部寺中或有如徐学诗之辈亦可惧也,令(严嵩)子(严)世蕃择其有才望者,罗置门下。凡有事欲行者,先令报(严)嵩,预为布置,连络蟠结,深根固蒂,各部堂司大半皆其羽翼。是陛下之臣工皆贼嵩之心膂也。陛下奈何爱一贼臣,而忍百万苍生陷于涂炭哉?
百密一疏,见杨继盛奏文中援引两个王爷为人证,严嵩大喜,以为可以因此为罪,就在嘉靖帝前构称杨细盛无故把宗室牵引入纠纷之中。帝果然大怒,立刻下令当廷杖打杨继盛一百,并命刑部定罪。刑部不敢得罪严嵩,断成死罪,系之于狱,但拘押三年。嘉靖帝一时也不想杀掉这个学问深厚并享有天下清名的直臣。有人劝严嵩不要杀杨继盛,免得招众怨,严爷心动。无奈,其子严世藩及党羽非要置杨继盛于死地,天天劝说严嵩下手。于是,在第四年秋决时,严嵩揣知皇帝深恨的所谓“抗倭不力”的都御史张经和巡抚李天宠肯定要被处决,便阴附杨继盛之名于二人案卷之后递呈上去。嘉靖帝不细省,御笔勾决。杨继盛终于被杀,时年四十。他临刑赋诗:“浩气还太虚,丹心照千古。生平未报恩,留作忠魂补。”天下知与不知,皆涕泣传颂之。
杀杨继盛,严嵩可谓是把天下人都得罪。其实,早先时候,杨继盛在皇帝前敢抗言疏指丧权辱国的咸宁侯仇鸾,而严嵩一直恨仇鸾不附于已,就非常欣赏杨继盛这位耿直才子,亲自提名,把他连升数级,直接提拔为主管兵部武选司的主管。孰料,杨继盛只思君恩,嫉恶如仇,讨厌严嵩更甚于讨厌仇鸾,不仅不到严府“谢恩”,而且马上就上疏曝其罪恶,可以说是耿直至极的一个正人君子。但以实论之,杨继盛弹文中第一条,其实站不住脚。朱元璋废相权,是政治上的一种倒退。明仁宗时代开始逐渐加重大学士权位,渐成祖制,所以拿严嵩握宰相权违背“祖制”说事,应属是这位杨爷时代和意识的局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