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帝登基之际,新科进士张璁是个投机分子,他先透过老乡、时任礼部侍郎的王瓒当众散布消息,表示新皇帝入继大统,并非是以别人“儿子”的身份嗣承帝位,与旧日汉哀帝和宋真宗时代之事不同。杨廷和很讨厌王瓒这种卖巧行为,指派言官劾其过失,把他贬往南京,当那里的摆设“礼部侍郎”。
张璁见势不妙,沉默了一阵。之后,他听说新帝不停让礼部集议对其生父的尊崇之礼,便投石问路,呈上《大礼疏》一篇文章,把“继统”和“继嗣”问题抛出,论点论据颇有可采之处:
朝议谓皇上入嗣大宗,宜称孝宗皇帝为皇考,改称兴献王为皇叔父,王妃为皇叔母者,不过拘执(于)汉定陶王、宋濮王故事耳。夫汉哀(帝)宋英(宗),皆预立为皇嗣,而养之于宫中,是明为人后者也。故师丹、司马光之论,施于彼一时犹可。今武宗皇帝,已嗣孝宗十有六年,比于崩殂,而廷臣遵祖训,奉遗诏,迎取皇上入继大统,遗诏直曰“兴献王长子,伦序当立”,初未尝明著(陛下)为孝宗后,比之预立为嗣,养之宫中者,较然不同。夫兴献王(指嘉靖皇帝的亲生父亲)往矣,称之为皇叔父,鬼神固不能无疑也。今圣母(指嘉靖皇帝生母)之迎也,称皇叔母,则当以君臣礼见(是指如果以叔母名义想见,嘉靖的生母要向嘉靖皇帝下拜),恐子无臣母之义。《礼》:“长子不得为人后”(嘉靖皇帝是兴献王的独长子),况兴献王惟生皇上一人,利天下而为人后,恐子无自绝父母之义。故皇上为继统武宗而得尊崇其亲则可,谓嗣孝宗以自绝其亲则不可。或以大统不可绝为说者,则将继孝宗乎?继武宗乎?夫统与嗣不同,非必父死子立也。汉文帝承惠帝之后,则弟继;宣帝承昭帝之后,则以兄孙继,若必强夺此父子之亲,建彼父子之号,然后谓之继统,则古当有称高伯祖皇伯考者,皆不得谓之统矣。臣窃谓今日之礼,宜别为兴献王立庙京师。使得隆尊亲之孝,且使母以子贵,尊与父同,则兴献王不失其为父,圣母不失其为母矣。
看见张璁这篇东西,郁闷久之的少年皇帝大喜。他一直想大干一场,但毕竟年少读书不够多,没有“理论”依据。至此,如获至宝之余,少年嘉靖皇帝命司礼监宦官把疏议送内阁,传谕说:“此议实遵祖训,据古礼,你们这些人怎么没有这种想法!”
杨廷和见疏大怒:“书生焉知国体!”这阁臣马上持张璁之疏复入宫内,想给皇帝摆事实讲道理。嘉靖帝趁机,把张璁论疏重头到尾细读一遍,欢言道:“此论一出,吾父子之情肯定得以保全了!”于是,他不理会杨廷和的反对,降手敕给阁臣:“卿等所言,俱有见识,但至亲莫过于父母,今尊父为兴献皇帝,母为兴献皇后,祖母为康寿皇太后”。
杨廷和身为首辅,很是坚持原则,封还皇帝的手敕,上言道:“皇上圣孝,出于天性。臣等虽愚,岂不知《礼》中所谓所后者为父母,而以其所生者为伯叔父母。盖不惟降其服,而又异其名也。臣等不敢阿谀顺旨。”接着,几位御史、给事中等言官也交谏张璁议疏的偏狭,希望嘉靖皇帝“戒谕”张璁这等躁进之人。
由于刚登大宝,少年皇帝不敢太与大臣们较劲,只得让礼部继续商议此事。
延至十月,嘉靖帝的生母兴献王妃蒋氏行至通州,由于名号位号未定,自己儿子又当上了皇帝,老娘们再无当初小心谨慎之情。她听说廷臣们想让儿子尊明孝宗为“皇考”,大怒道:“怎么这些人竟敢把我儿子当成别人的儿子!”泼妇本色顿现,就赌气呆在通州不往前走了。
嘉靖皇帝闻此,涕泣不止,忙入内宫对明武宗生母慈圣皇太后张后表示“愿避位奉母归养”,以撂皇帝挑子来软威胁,众臣为些惶惧不安。
见施压起到了作用,少年皇帝独断:“本生父兴献王宜称兴献帝,生母宜称兴献后”,并诏示大臣开大明中门奉迎他的生母蒋氏。当然,嘉靖帝也做稍许退让,没敢再坚持让生母谒太庙。本来明廷有祖制:妇人无谒太庙之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