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王自稱帝後,以燕、雲、平、中京、上京、遼西六路,奄為己有,而沙漠以北西南面、西北路招討府諸番部族,天祚主之,猶稱保大二年,遼國自此分矣。
夏四月,燕王遣知宣徽南院事蕭撻勃也、樞密副承旨王居元充告謝使詣宋,至白溝,等候宋徽宗降旨。以天祚見在夾山,燕王安得擅立,令雄州卻之,人使遂回。
是時,宋命太師童貫為宣撫使,以蔡攸副之,勒兵十五萬巡邊[九],下詔復燕、雲故地,仍以三策付童貫:如燕人悅而取之[一○],因復舊疆,上也;燕王納款稱藩,次也;燕人未服,按兵巡邊,下也。貫遣張寶、趙忠賚書往諭燕王,使舉國內附,致書略曰:「吳越錢俶、西蜀孟昶等歸朝以來,世世子孫不失富貴。況遼之與宋,歡好百年,誠能舉國內附,則恩數有加;苟懷執迷,後時失機,恐有彭寵之禍起於帳中。」淳得書,斬其二使。又令趙翊本董寵兒遣使臣說諭易州土豪史成,使起兵獻城,為史成執送燕京,斬之。
五月,童貫再遣种師道等率兵數萬,壓境問罪。先遣閣門宣贊馬擴持宋徽宗手招,撫諭燕王,使納土以歸,世世不失王爵,并告燕民,以示存恤之意。王雖不從,心亦懷懼。馬擴過白溝,有漢兒劉宗吉者,私出見擴,許開涿州門以獻,擴以二榜付之。是時,宋師稍集,种師道總東路之衆,屯白溝;王稟將前軍,楊惟忠將左師,种師中將右軍,王玶將後軍,趙明、楊志將選鋒軍,辛興宗總西路之衆屯范村;楊可世、王淵將前軍,焦安節將左軍,劉光世、冀景將右軍,曲奇、王育將後軍,吳子厚、劉安將選鋒軍,並聽劉延慶節制。以劉韐、宇文黃中為參謀,鄧珪、鄧琯為廉訪。
六月,童貫至高陽關駐軍,用知雄州和詵計,降黃榜及旗,述弔民伐罪出於不得已之意,如敢殺人,並從軍法。若有豪傑以燕京來獻,除節度使。
燕王遣大石林牙領一千五百餘騎屯涿州新城[一一],林牙詰以兩國盟好,何為興師?既是信使,安得結劉宗吉獻城?馬擴曰:「女真兵已至山後,本朝乃是遣兵救燕。劉宗吉見投,安得不納?」林牙曰:「本欲留宣贊,緣自來通和,不欲太甚。欲和則和,欲戰則戰,大暑熱,毋令諸軍徒苦。」語畢,上馬馳去。前軍統制楊可世信和詵言燕人久欲內附,必有簞食之迎,將輕騎數千過界,趨蘭溝甸。乃先遣人以旗榜渡河橋開示,林牙見之,曰:「有死而已。」可世為所掩,被傷而退。燕王益兵二萬,遣蕭幹統之[一二],將渡白溝,宋諸將皆欲迎戰,師道曰:「不可妄動。」尋退兵。蕭幹迎戰於范村,甚力,興宗遣楊可弼救之,仍自督戰,乃卻。凡駐白溝河十有二日,乃還師。退保雄州。其日,北風,大雨雹,追騎大至,詬以敗盟。退至雄州,童貫以其兵尚盛,未可以取,歸罪和詵、侯益,謂其探報不實,妄請興師。既而徽宗降詔班師。當燕王僭號之初,漢軍多而番軍少,蕭幹建議籍東、西奚二千餘人及嶺外南北大王、乙室王、皮室猛拽刺司。遼民遭金人入寇,往往竄山谷、沙漠間,聞燕王立,無不內向。然人馬饑甚,不能遠來,遂令州縣招之,得萬餘戶。戶選一人為軍,支贍家錢三十貫,謂之「瘦軍」。既而散處涿、易間,侵掠平民,甚於盜賊。主兵之官,縱而不問。後來常勝軍叛歸南朝,首殺涿州瘦軍家口正罪,以此取悅人心。
是月,燕王病,聞天祚自夾山傳檄至天德軍、雲內、朔、武、應、蔚等州,已會合諸蕃精兵五萬騎,約秋八月入燕,并遣近侍小底查剌馳馬問勞燕王,并索衣裘茗藥。王甚懼,會南北大臣會議,如李處溫、蕭幹謂莫若迎秦而拒湘,湘者,天祚降封為湘陰王;秦者,乃天祚次子秦王也。召百官共議,有從吾議者東立。獨有南面諸行都部署耶律寧處西,謂:「天祚果能復興,何名拒之?迎子拒父,亦無是理。」處溫以寧搖衆,欲誅之。淳撫枕歎曰:「此忠臣也。天祚果來,吾有死而已,將何辭以見?」天祚兵出漁陽,僅復朔、應等州,復為金所敗,虜其元妃、諸王。天祚復奔夾山。二十四日,淳薨,諡曰宣宗,無嗣。
李處溫以其子奭舊與宋趙良嗣善,童貫使良嗣以書約為內應,募牒者投之,并通書馬柔吉等,令結義士開門迎降,拘執虜酋以踐往者「歸朝滅虜」之言。處溫亦令奭潛以帛書相贈答。及淳臥病,知必死,授處溫都元帥,欲以身後託之。病既亟,蕭幹與大石林牙矯命宰相侍疾,獨處溫不至,陰聚武勇軍二千為備,紿曰「奉密旨防他變」。是夜淳死,不發喪。幹等先集遼騎三千,陳于毬場,會百官,議立燕王妻蕭氏為皇太后,權主軍國事,奉迎天祚次子秦王為帝。從其議者書名押字,無敢有一異者。蕭氏遂即位於柩前,改元德興。
蕭后者,燕王秦國妃也。妃兄弟坐章奴誅,天祚囚之上京,女真破,得出,又囚于中京,淳立而歸。后以蕭幹有援立功,封于越王。天祚聞淳死,下詔削其官爵,并妻蕭氏亦降為庶人,仍改姓虺氏。后僭位時,獨李處溫後至稱賀,屬時多難,未欲即誅,赦其罪,但追毀元帥宣劄而已。有弟處能,懼禍及己,落髮為僧,蕭后送海島龍雲寺[一三]。或告云處溫父子潛通童貫,欲挾后歸宋朝。后引問之,處溫曰:「臣父子於宣宗有定策功,宜數世宥,不當以讒獲罪。」太后曰:「向使燕王如周公,終享親賢重名於後世,豈不勝太寧王述軋、楚國王湼里耶?皆遼親王謀反誅者。誤燕王者,皆汝父子。」併數他罪數十條。處溫無以對,遂賜死,其子奭凌遲處斬[一四]。命籍其家貲,得見錢十萬餘貫[一五],金銀珠玉稱是,皆自為宰相數月之間,四方賄賂公行所得。初,處溫聞天祚播遷,勸立燕王僭號,以圖恩倖。及燕王死後,恐遼國將亡,失其所依,北通金國,南結童貫,願挾蕭后以納土,皆非至誠,欲為身謀,而至此反為身禍。及宋師撫定燕山,追封處溫為廣陽郡王,子李奭為保寧軍節度使[一六],以其家為廟,錄其孫一人。
八月,金主趨中京,道聞天祚聚兵于國崖[一七],亟往攻之。大戰,生擒都統蕭規,天祚脫身走。及夏國引兵數萬襲天德軍,金主遣偏將帥兵七千,擊破之。屬秋霖水暴至,夏人溺水不勝計。金主屢勝,兵驕,遂因秋成,並邊牧馬休兵,屯奉聖州之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