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极图,以象着天地之化也。《易》曰“天一,地二,天三,地四,天五,地六,天七,地八,天九,地十”;以数纪天地之化也。可言,皆化也。天地之体,象无不备,数无有量,不可拟议者;天一非独,九亦非众,地二非寡,十亦非赜。先儒言《洪范》五行之序,谓水最微,土最着;尚测度之言耳。聚则谓之少,散则谓之多。一,最聚者也;十,最散者也。气至聚而水生,次聚而火生,水金又次之。土,最散者也,是以块然钝处,而无锐往旁行坚津之用;数极其散,而化亦渐向于情归矣。九聚,则一也;十聚,则二也。天地之数,聚散而已矣,其实均也。
“润下作咸,炎上作苦,曲直作酸,从革作辛,稼穑作甘。”作者,用也。五味成于五行之发用,非五行之固有此味也。执水火木金土而求味,金何尝辛?土何尝甘?木兼五味,岂仅酸乎?稼之穑之,土所作也;若夫稼穑,则木也。以木之甘言土,言其致用者可知已。区区以海水成盐、煮焦成苦征之,亦致远恐泥之说;况云两木相摩则齿酸,金伤肌则辛痛。求味于舌而不得,求之耳闻,又求之肤肉,不亦诞乎!
天地之德不易,而天地之化日新。今日之风雷,非昨日之风雷,是以知今日之日月,非昨日之日月也。风同气,雷同声,月同魄,日同明;一也。抑以知今日之官骸,非昨日之官骸。视听同喻,触觉同知耳;皆以其德之不易者,类聚而化相符也。其屈而消,即鬼也;伸而息,则神也。神则生,鬼则死。消之也速而息不给于相继,则夭而死。守其故物而不能日新,虽其未消,亦槁而死。不能待其消之已尽而已死,则未消者槁。故曰“日新之谓盛德”,岂特庄生藏舟之说为然哉!
已消者,皆鬼也;且息者,皆神也。然则自吾有生以至今日,其为鬼于天壤也多矣。已消者已鬼矣,且息者固神也;则吾今日未有明日之吾而能有明日之吾者,不远矣。以化言之,亦与父母未生以前一而已矣。盈天地之间,絪缊化醇,皆吾本来面目也。其几,气也;其神,理也。释氏交臂失之而冥搜索之,愚矣哉!
其化也速,则消之速;其化也迟,则以时消者亦以时息也。故仓公谓洞下之药为火齐。五行之化,唯火为速。大黄、芩、连、栀、檗之类,皆火齐也,能疾引入水谷之滋、膏液之泽而化之;方书谓其性寒者,非也。火挟火以速去,则府藏之间,有余者清以适,不足者枵以寒,遂因而谓之寒。可谓其用寒,不可谓其性寒也。呜呼!不知性者之不以用为性,鲜矣。天地之命人物也,有性有材有用;或顺而致,或逆而成,或曲而就。牛之任耕,马之任乘,材也。地黄、巴戟天之补,栀、檗、芩、连之泻,用也。牛不以不任耕、马不以不任乘而失其心理之安。地黄、巴戟天之黑而润,受之于水;栀、檗、芩、连之赤而燥,受之于火。乃胥谓其性固然,岂知性者哉!
药食不终留于人之府藏,化迟则益,化速则损。火郁而有余者不消,则需损耳。损者,非徒其自化之速不能致养,抑引所与为类者而俱速。故栀、檗以其火引火而速去,半夏、南星以其滑液引入之液而速去。谓栀、檗凉,半夏、南星燥者,犹墨吏贫人之国,而谓墨吏贫也。
《内经》云:“寒之中人,巨阳先受之。”方术之士不知其说,谓膀胱之为府也薄,寒易人焉。夫纩絮之厚以御服之者之寒,岂自御乎?膀胱中虚,将谁御乎?府藏之位,肺最居上,膀胱最下。肺捷通于咽,膀胱捷通于阴窍。凉自上入,肺先受之;寒自下生,膀胱先受之。故感凉而鼽咳必中于手太阴,感寒而炅热必中于足太阳。《姤》之二所以为“包有鱼”,《夬》之五所以为“苋陆夬夬”也。故力未足以闲邪者,莫如远邪。
《易》言“先音霰。天而天弗违,后天而奉天时”;以圣人之德业而言,非谓天之有先后也。天纯一而无间,不因物之已生未生而有殊,何先后之有哉?先天后天之说,始于玄家;以天地生物之气为先天,以水火土谷之滋所生之气为后天,故有“后天气接先天气”之说。此区区养生之琐论尔,其说亦时窃《易》之卦象附会之。而邵子于《易》亦循之,而有先后天之辨,虽与魏、徐、吕、张诸黄冠之言气者不同,而以天地之自然为先天,事物之流行为后天,则抑暗用其说矣。夫伏羲画卦,即为筮用,吉凶大业,皆由此出;文王亦循而用之尔。岂伏羲无所与于人谋,而文王略天道而不之体乎?邵子之学,详于言自然之运数,而略人事之调燮;其末流之弊,遂为术士射覆之资。要其源,则“先天”二字启之也。胡文定曰:“伏羲氏,后天者也。”一语可以破千秋之妄矣。
《河图》出,圣人则之以画八卦。则者,则其象也。上下,《干》、《坤》也。一、五、七,《干》也。六、十、二,《坤》也。《干》尽乎极南而不至乎极北,《坤》生乎极北而不底乎极南;《干》皆上而《坤》皆下也。故曰“天地定位”,上下奠也。左、右,《坎》、《离》也。八、三、十,《坎》也,位乎右不至乎左。九、四、五,《离》也,位乎左不至乎右。中五与十互相函焉,以止而不相逾,故曰"水火不相射“。一、三、二,《兑》也。二、四、一,《艮》也。一、二互用,参三、四而成《艮》、《兑》,故曰"山泽通气”。《兑》生乎二,故位南东。《艮》成乎二,故位南西。《艮》、《兑》在中,少者处内也,而数极乎少,少则少也。九、六、八,《震》也。八、七、九,《巽》也。八、九互用,参六、七而《震》、《巽》成。《震》自西而北而东,《巽》自东而南而西,有相追逐之象焉,故曰“雷风相薄”。《震》成乎八,故位东北。《巽》成乎九,故位西南。《震》、《巽》在外,长者处外也,而数极乎多,多则长也。朱子曰:“析四方之合以为《干》、《坤》、《坎》、《离》,补四隅之空以为《兑》、《巽》、《震》、《艮》。”亦此谓与!
《河图》明列八卦之象,而无当于《洪范》;《洛书》顺布九畴之叙,说见尚书稗疏。而无肖于《易》。刘牧托陈抟之说而倒易之,其妄明甚。牧以书为图者,其意以谓《河图》先天之理,《洛书》后天之事;而玄家所云“东三南二还成五,北一西方四共之”,正用《洛书》之象而以后天为嫌,因易之为《河图》以自旌其先天尔。狂愚不可瘳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