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〇、庚辰春,王伯安以大学古本见惠,其序乃戊寅七月所作。序云:
大学之要,诚意而已。矣。。诚意之功,格物而已。矣。。诚意之极,止至善而已。矣。。正心,复其体也。修身,着其用也。以言乎己,谓之明德。以言乎人,谓之亲民。以言乎天地之间,则备矣。。是故至善也者,心之本体也,勤而后有不善。意者,其动也。物者,其事也。格物以诚意,复其不善之动而已。矣。。不善复而体正,体正而无不善之动矣。,是之谓止至善。圣人惧人之求之于外也,而反复其辞。旧本析,而圣人之意亡矣。。是故,不本于诚意,而徒以格物者,谓之支;不事于格物,而徒以诚意者,谓之虚。支与虚,其于至善也远矣。。合之以敬而益缀,补之以传而益离。吾儒学之日远于至善也,去分章而复旧本,傍为之什以引其义,庶几复见圣人之心,而求之者有其要。噫,罪我者,其亦以是矣。。
夫此其全文也,首尾数百言,并无一言及于致知。近见阳明文录,有大学古本序,始改用致知立说,于格物更不提起。其结语云:乃若致知,则存乎心悟。致知焉,尽矣。。阳明学术,以良知为大头脑,其初序大学古本,明斥朱子传注为支离,何故却将大头脑遗下,岂其拟议之未定欤?合二序而观之,安排布置,委曲迁就,不可谓不劳矣。。然于大学本旨,恶能掩其阴离阳合之迹乎!
二一、王伯安答萧惠云:所谓汝心,却是那能视听言动的。这个便是性,便是天理。又答陆原静书有云:佛氏“本来面目”,即吾圣门所谓良知。渠初未尝讳禅,为其徒者,必欲为之讳之,何也!
二二、大学八条目,八个字虚,八个字实,须字字看得有下落。不相混淆,方是本旨。而先后两字果见得亲切,自然那动分毫不得。若可随意那动,先者可后,后者可先,则非所以为圣人之训矣。。或谓“物格知至,则意便诚,心便正,身便修,更不用做工夫。”此言尤错。即如此,经文何须节节下而后两字乎?姑无取证于经文,反求诸身,有以见其决不然者。
二二、湛元明尝辑遵道录一编,而自为之序云:遵道者何?遵明道也。明道兄弟之学,孔孟之正脉也。夫既曰兄弟矣。,而所遵者独明道,何邪?“上天之载,无声无臭。其体则谓之易,其理则谓之道,其用则谓之神,其命于人则谓之性。”此明道之言也。“物所受为性,天所赋为命。”此伊川之言也。中庸测于“天命之谓性”旁注云“命脉之命,难语。”又加一语曰:“命门之云。”雍语又曰;“于穆不已,是天之命根。”凡此为遵明道耶,遵伊川耶?余不能无惑也。定性书有云:圣人之喜,以物之当喜。圣人之怒,以物之当怒。是圣人之喜怒,不系于心而系于物也。雍语乃云:天理只是吾心本体,岂可于事物上寻讨。然则,明道之言,其又何足遵耶?名为遵道,而实则相戾,不知后学将安所取信也!
二四、明论、新论、樵语、雍语,吾闲中皆尝披览再三。中间以知觉为心之本体,凡数处;又以天理为心之本体,亦数处。不知所谓本体者,一耶二耶?谓心体有二,断无此理。体既不容有二,用其所认以为天理者,非知觉而何?其教学者,每以“随处体认天理”为言,此言如何破得?但以知觉为天理,则凡体认工夫,只是要悟此知觉而已。。分明借天理二字,引人知觉上去。信乎,教之多术也!
既又得观其问辨录,乃有“知觉是心,必有所知觉之理”一言,似乎稍觉其误。然问辨录又其后出,复有“光明洞烛便谓之知性”之语。又其门人因或者“堕于有物”之疑,而自为之说曰:天理者,天之理也。天之理则有体而无物,变动不居,神妙不测,是故“知微知彰,知柔知刚”,“通乎昼夜之道而知”。何谓为有物也!答词明以“此说见得是”许之。据此二条,似其惑终未之解。夫“光明洞烛”“神妙不测”,心之为物然尔,岂可谓以为性与天理乎!且“知微”以下五知字,皆指人而言,经文甚明,不应彼此俱失照勘也。
二五、雍语有云:佛之广大高明,吾圣人已有之。而圣人之中庸精微,佛又何尝有邪。又曰:中庸精微,即是此心感应发用之妙,而广大高明,则心体也。据此言,则是佛氏心体与吾圣人无异矣。。及答周冲问儒释之辨,则曰:圣人之学,至大至公。释者之学,至私至小。大小,公私足以辨之矣。。夫既许之以“广大高明”矣。,何为又有“至私至小”之议哉!?,盖佛氏之“广大高明”,即本觉之境界也,此正是元明悟处,其所谓“聪明圣知达天德”者即此,是以概之圣人而不疑。殊不知天德乃帝降之衷,非本觉也。本觉何有于中乎?不中故小,不中故私。狭小偏私,,盖先儒之所以议佛氏者,舍此则无以为儒释之辨,故不得不援之耳。
二六、新泉问辨录有云:不若大其心,包天地万物而与之一体,则夫一念之发,以至天下之物,无不在内。此非余之所敢知也。夫程子所谓“仁者,浑然与物同体”,乃其理之自然。今欲大其心以包之,则是出于人为,非所以为自然之理矣。。如此体认,其于道也不亦远乎!中庸论至诚之德,到其极处惟曰“浩浩其天”,此其所以为实学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