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初望腾越中坞,东为球瓓、矣比,西为宝峰、毗卢,南为来凤、罗生,北为干峨、飞凤。西北则巃嵸lóngzōng最耸,而龙潭清海之水溢焉;东南则罗汉冲最深,而罗生、黄坡之流发焉;东北则赤土山最远,而罗武、马邑之源始焉;大盈江惟西南破龙光台、来凤西麓而去。则是州之脉,盖西北由集鹰山分脉:南下者,为宝峰、毗卢,而尽于龙光台;东曲者,一峙为笔峰,再耸为巃嵸,遂东下而度干峨之岭,又东南而纡为永安、乱箭之哨。
其曲而西也,余初疑南自罗生、水尾,而北转为来凤,至是始知罗汉冲水又南下于罗苴冲,则来凤之脉,不南自罗生、水尾,而实东自黄坡、矣比二坡也。
但二坡之西皆平坞,而南抵罗生,脉从田塍中西度。
郡人陈懿典进士《文星阁记》云:“嘉靖壬子(152年),城外周凿城隍,至正南迤东,竁(cuì挖地造穴)地丈许,有络石,工役斫截之。其石累累如脊骨,穿地而来,乃秀峰之元龙正脉也。”其说可与余相印证。土人不知,乃分濬jùn挖罗汉冲水一枝,北流为饮马河而抵于城东。
是此脉一伤于分流,再凿于疏隍,两受其病矣。土人之为之解者曰,脉由龙光台潜度于跌水河之下。不知跌水河虽石骨下亘,乃大水所趋,一壑之流交注焉;饮马河本无一水两分之理,乃人工所为,欲以此掩彼不可得也。
初五日晨餐后,即从李君循南山之麓东向行。先半里,过水应寺。又东二里,两逾南山北下之支,有寺在南峡中北向峙,即天应寺也。其后即罗生主峰,仰之甚峻,《志》称其条冈分布,不诬也。又东半里,上一北下之支,随之北下。共一里,冈东尽处,竹树深密,绿荫袭人,披映心目。其前复起一圆阜,立平畴中,是为团山,与此冈断而复续。冈东村庐连络。余从竹中下,一老人迎入其庐,具腊肉火酒献。
盖是日端午,而老人与李君有故,遂入而哺之。既午,复东向循南山行,半里,其北复起一长阜,如半月横于前,是为长洞山。又东二里,遂入山峡,有溪中贯而出,是为罗汉冲。
溪南北皆有村夹峙峡口。由南村溯溪而东,又二里,越溪之北,有大路倚北山下,乃东逾岭趋猛连者,从其北坞中觅温泉。其泉不热而温,流不急而平,一大石突畦间,水汇其旁,浅不成浴。东山下有“大洞温泉”,为八景之一,即在其北岭峡中,与此隔一支岭,逾而北颇近,而李君急于还家,即导余从大路西出。二里,过溪南村,出峡口,随溪西行。一里,过一桥,从溪南又西一里,过长洞北麓。北望大洞之阜,夹溪而峙,余欲趋之,浴其温泉。李君谓泉在东峡中,其入尚远,遂强余还。又西一里,过团山北麓,又西三里而还李君家。
初六日晨饭,令顾仆携卧具,为杨广哨之游。先是李君为余言,此地东南由罗汉冲入二百里,有滃wēng吕山,东南由罗生四十里,有马鹿塘,皆有峰峦可观。余乃先其近者,计可从硫黄塘、半个山而转也。东三里,从水应、天应二寺之间,南向上山。愈上愈峻,七里,登绝顶。北瞰即天应寺悬其坑麓,由州坞而北,惟巃嵸山与之对峙焉;西瞰则旁峡分趋,势若赘旒zhuìliú旗帜的飘带,皆下坠于绮罗南向之峡,有龙井出其下焉;惟东眺则本峰颉颃不相上下自掩;而南眺则浓雾弥沦,若以山脊为界,咫尺不可见。于是南从岭上盘峡,俱行氤氲中,茫若蹈海。半里,南下。下二里余,山半复环一壑,其脊自东南围抱而西,中藏圆坞,有小水西去。其内雾影稍开,而雨色渐逼,虽近睹其田塍,而不免远罹其沾湿矣。复上南坡,蹑坡脊而南,五里,一岐随脊而西南,一歧坠坡而东向。
余漫从脊上直南,已而路渐东下而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