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胥即止芦之漪。渔父又歌曰:
"日已夕兮,予心忧悲;月已驰兮,何不渡为?事寖急兮,当奈何?"子胥入船。渔父知其意也,乃渡之千浔之津。
子胥既渡,渔父乃视之有其饥色。乃谓曰:"子俟我此树下,为子取饷。"渔父去后,子胥疑之,乃潜身于深苇之中。有顷,父来,持麦饭、鲍鱼羹、盎浆,求之树下,不见,因歌而呼之,曰:"芦中人,芦中人,岂非穷士乎?"如是至再,子胥乃出芦中而应。渔父曰:"吾见子有饥色,为子取饷,子何嫌哉?"子胥曰:"性命属天,今属丈人,岂敢有嫌哉?"
二人饮食毕,欲去,胥乃解百金之剑以与渔者:"此吾前君之剑,中有七星,价直百金,以此相答。"渔父曰:"吾闻楚之法令:得伍胥者,赐粟五万石,爵执圭,岂图取百金之剑乎?"遂辞不受。谓子胥曰:"子急去勿留,且为楚所得?"子胥曰:"请丈人姓字。"渔父曰:"今日凶凶,两贼相逢,吾所谓渡楚贼也。两贼相得,得形于默,何用姓字为?子为芦中人,吾为渔丈人,富贵莫相忘也。"子胥曰:"诺。"既去,诫渔父曰:"掩子之盎浆,无令其露。"渔父诺。子胥行数步,顾视渔者已覆船自沉于江水之中矣。
子胥默然,遂行至吴。疾于中道,乞食溧阳。适会女子击绵于濑水之上,筥中有饭。子胥遇之,谓曰:"夫人可得一餐乎?"女子曰:"妾独与母居,三十未嫁,饭不可得。"子胥曰:"夫人赈穷途少饭,亦何嫌哉?"女子知非,人,遂许之,发其箪筥,饭其盎浆,长跪而与之。子胥再餐而止。女子曰:"君有远逝之行,何不饱而餐之?"子胥已餐而去,又谓女子曰:"掩夫人之壶浆,无令其露。"女子叹曰:"嗟乎!妾独与母居三十年,自守贞明,不愿从适,何宜馈饭而与丈夫?越亏礼仪,妾不忍也。子行矣。"子胥行,反顾,女子已自投于濑水矣。"於乎!贞明执操,其丈夫女哉!
子胥之吴,乃被发佯狂,跣足涂面,行乞于市,市人观罔有识者。翌日,吴市吏善相者见之,曰:"吾之相人多矣,未尝见斯人也,非异国之亡臣乎?"乃白吴王僚,具陈其状。"王宜召之。"王僚曰:"与之俱入。"
公子光闻之,私喜曰:"吾闻楚杀忠臣伍奢,其子子胥勇而且智,彼必复父之仇来入于吴。"阴欲养之。
市吏于是与子胥俱入见王,王僚怪其状伟:身长一丈,腰十围,眉间一尺。王僚与语三日,辞无复者。王曰:"贤人也!"子胥知王好之,每入语语,遂有勇壮之气,稍道其仇,而有切切之色。王僚知之,欲为兴师复仇。
公子谋杀王僚,恐子胥前亲于王而害其谋,因谗"伍胥之谏伐楚者,非为吴也,但欲自复私仇耳。王无用之。"
子胥知公子光欲害王僚,乃曰:"彼光有内志,未可说以外事。"入见王僚,曰:"臣闻诸侯不为匹夫兴师用兵于比国。"王僚曰:"何以言之?"子胥曰:"诸侯专为政,非以意救急后兴师。今大王践国制威,为匹夫兴兵,其义非也。臣固不敢如王之命。"吴王乃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