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广利之降年考
又史记匈奴传:“太初四年,且鞮侯单于立。其明年,浞野侯亡归。又明年,汉使李广利击右贤王于天山。又使李陵出居延陵,败降匈奴。”则天汉二年也。“又二年,汉使广利出朔方,与匈奴连战十余日。广利闻家已族灭,遂降匈奴。”则应是天汉四年事。
然汉书武帝纪:“天汉二年,李陵降匈奴。”此与传同。而“广利之降,则在征和三年”。距“天汉四年”,尚隔七年,殊属歧互。不知者,必以史迁为及身亲见,与班固事后追书者不同,自应以史记为准。然征和元年,巫蛊事起。三年,太子斩江充,战败自杀。而广利之降,则以太子既死之明年。广利出击匈奴,丞相刘屈牦饯于郊外。广利以太子既死,属屈牦劝上立昌邑王为太子。昌邑王者,广利妹李夫人所生子,广利甥也。此语为人所告发,帝遂诛其家。广利闻之,乃降匈奴。是广利之降,在卫太子死后。而太子之死,实在征和二年。此等大事,汉书本纪,编年纪载,断无差误。则广利之降,必不在天汉四年明矣。
再以汉书匈奴传核对。则李陵降匈奴以前,皆与史记匈奴传同。“陵降后二年,广利出兵,与单于连战十余日,无所得,乃引还。”并未降匈奴也。“又明年,匈奴且鞮侯单于死,狐鹿姑单于立,是为汉太始元年。狐鹿姑立六年,遣兵入寇上谷、五原、酒泉,汉乃又遣广利出塞,战胜追北,至范夫人城。闻妻子坐巫蛊事被收,乃降匈奴。”计其岁年,正是征和三年之事。与武帝纪相合。
则知史记匈奴传末所云“天汉四年,广利降匈奴者”,非迁原本也。迁是时目击其事,岂有错误年岁至此。盖迁所作传,仅至李陵降后二年,广利出塞不利引还便止。(迁自叙谓讫于太初,则并在陵降匈奴之前)而褚少孙于数十年后,但知广利降匈奴之事,不复细考年代,即以系于天汉四年出兵之下,故年代错误也。
可知史记十篇之外,多有少孙所窜入者。
按史公自叙:“十二本纪、八书、三十世家、七十列传,共百三十篇,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。”是史公已订成全书。其十篇之缺,乃后人所遗失,非史公未及成而有待于后人补之也。班固作迁传,但云:“十篇有录无书”,而不言少孙所补。然班书内燕王旦等封策,及平阳公主以卫青为夫等事,皆采少孙语入列传。则知少孙所补,久附史记并传矣。
又案史公自序,作武帝纪,谓:“汉兴五世,隆在建元,外攘夷狄,内修法度,与封禅,改正朔,易服色,故作今上本纪。”是迁所作武纪,凡征匈奴、平两越、收朝鲜、开西南夷,以及修儒术、改夏正等事,必按年编入,非仅侈陈封禅一事也。今少孙所补,则系全取封禅书下半篇所叙武帝事,遂以作武帝本纪。凡封禅书中所云“今上”,皆改曰“武帝”(中尚有一“今上”字未改),其文字稍异者,惟“亳人谬忌”,武纪改云“薄诱忌”。“少翁以书置牛腹中,天子识其手书。”武纪改云“天子疑之,有识其手书者”而已。武纪赞亦全用史公封禅书后文,无一字改易。
因思少孙所补,大概多钞录旧文,不必自作。
如龟策传内“宋元王与卫平论龟之文”,皆是韵语,此必掌故中本有此文字。其后所云:“首仰首俯,足开肣开”之类,亦是当时龟卜成法,特少孙钞入以补缺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