洪武十七年闰十月癸丑,命天下诸司刑狱皆用刑部、都察院详议平允,又送大理审覆,然后决之。其直隶诸府州刑狱,自今亦准此令,庶几民无冤抑。因谓刑官曰:“刑者,人君用之以防民。君之于民,如天之于物,天之道春生秋敛,而论天之德,则曰生。君之道仁育义制,论君之德,则曰仁。夫王良善御,岂在于策?周公善治,岂在于刑?所谓刑者,辅治之具,是以用之不可不详。故每令三审五覆,无非求其生而已。”
洪武十九年十二月戊申,都察院左都御史詹徽上言:“陛下之于刑狱,每存钦恤之意,盖故期于无刑,而顽民狎玩,犯者不止。臣愚以为,莫若严刑以制之,使知所畏而重犯法。”太祖览之,曰:“刑不可使纵弛,亦不可使过严。纵弛则为恶者无所畏,过严则为善者或滥及。用刑之道,但贵得中,则刑清,失中则刑乱,刑乱而政衰矣。如尔所言,恐流于滥。其可哉!”
洪武二十年四月己酉,都察院左都御史詹徽奏:“有军人犯罪当杖。其人尝两得罪,幸宥免矣。今复不悛,信非良善,宜并论前罪诛之,以惩余者。”太祖曰:“前罪既宥,今复论之,则不信矣。用刑而不信,使人何所措手足?且其罪至死而纵之,则为纵恶;不至死而诛之,则为滥刑。今罪未至于死而辄欲杀之,在尔有故入之罪,在朕无恤刑之仁,皆不可也。仍杖而遣之。”
洪武二十三年十二月癸亥,太祖谕刑部尚书杨靖等曰:“自今惟犯十恶并杀人者论死,余死皆令输粟北边以自赎。力不给者,或二人,或三人,并力输运,仍令还家,备赀以行。”翰林学士刘三吾等曰:“圣心仁恕,垂念及此,罪人受更生之恩矣。”太祖曰:“愚民犯法,如啗饮食,嗜之而不知止。设法以防其犯,而犯者益多;推恕以行吾仁,而仁或可济。”三吾曰:“三代而上,刑罚常简,本仁恕也。三代而下,刑罚常滥,以严刻也。”太祖曰:“善为国者,惟以生道树德,不以刑杀立威。”
洪武二十四年六月壬午,升大理寺丞周志清为卿。太祖谕之曰:“大理之职,即古之廷尉。历代任斯职者,独汉称张释之、于定国,唐称戴胄。盖有由其处心公正,议法平恕,狱以无冤,故流芳后世。今命尔为大理卿,当推情定法,毋为深文,务求明允,使刑必当罪。庶几可方古人,不负朕命也。”
洪武二十六年十月乙亥,大理寺奏:四川民以输粮违期及移易者,坐法当诛。太祖曰:“四川水陆险峻,输輓良难,故有失期。彼移易者,或两取便利,求无逋欠可矣,岂得遽论以死?甚非爱民之心。其悉宥之,仍给道理费遣还。病不能至者,遣内官就道给赐。税粮未足者,令就本处输之。”
赏罚
甲辰三月辛未,太祖御西搂,有军士十余人自陈战功,以求升赏。太祖谕之曰:“尔从我有年,尔才为勇怯,我纵不知,将尔者必知之。尔有功,予岂遗尔?尔无功,岂可妄陈?有功不赏是谓吝,无功求赏是谓贪。吝则失众,贪则逾分。夫有超人之才能者,必有超人之爵赏。尔曹不见徐相国耶?今贵为元勋,其同时相从者犹在行伍,予亦岂忘之乎?以其才智止此,弗能过人故也。今尔曾自陈战功,以求升赏,国家名爵乌可幸得耶?尔曹苟能绳(渑)勉立功,异日爵赏我岂尔惜?但患不力耳!”于是皆惭服而退。自是无有复言者。
乙巳三月辛巳,常遇春平赣州,军还,太祖御戟门颁赏,劳之曰:“将军勤劳于外,南平诸郡,兵不失律,民无所扰,自岭以南,望风降附。是能奉扬威武,克定邦家。报功之典,予奚敢后?今锡以布帛、文绮,用彰厥功,以答三军之用命。夫赏以酬功,爵以旌德。俟海宇宁谧,恩数有加。将军其奖率三军,更图后举,茂建伟烈,益著耿光,以副予所托。将军其勖之哉!”遇春曰:“臣奉主上成算,所至辄克,非臣所能。”太祖善其对。
吴元年九月辛丑,平吴师还,论功行赏。太祖谕诸将曰:“自兵兴以来,天下豪杰纷起,予将兵渡江,赖上天之灵,将士之力,拓地开疆,削平敌国。如陈友谅兵众地大,已先摧灭,张士诚兵强积富,今亦就擒。非尔将士用命,何以致此?今论功行赏,以报劳勚。如王国宝等殁于王事而不得与,吾甚惜之。自古帝王多以征战而得天下,皆有名世之将以佐辅之。尔等今日之功,亦何忝于古之名将乎!但从军在外,与经营布置在内者任虽不同,其劳则一。冯宗异留守京城,军府之事,独任其劳,亦宜受赏。然江南既平,当北定中原,以一天下,毋狃于暂安而忘永逸,毋足于近功而昧远图。大业垂成,更须努力。”达等顿首曰:“臣等叨承主上成算,幸获成功,敢不益尽心力,以图尺寸。”明日,达等入谢。太祖语之曰:“公等还第置酒为乐否?”对曰:“荷主上恩德,皆置酒相庆。”太祖曰:“吾宁不欲置酒与诸将为一日之欢?但中原未平,非宴乐之时。公等不见张氏所为乎?终日相与酣歌逸乐,今竟何如?宜深戒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