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寅三十八岁时,桃花阉别墅建成。虽仕进无门,毕竟身有所托,加之又值壮年,美景逸思,皆咏为诗,为其诗词中最著名的一首:
桃花坞里桃花庵,桃花庵里桃花仙。桃花仙人种桃树,又摘桃花换酒钱。酒醒只在花前坐,酒醉还来花下眠。半醒半醉日复日,花落花开年复年。但愿老死在花酒间,不愿鞠躬车马前。车尘马足贵者趣,酒盏花枝贫者缘。若将宝贵比贫者,一在平地一在天。若将贫贱比车马,他得驱驰我得闲。别人笑我忒风颠,我笑人看不穿。不见五陵豪杰墓,无花无酒锄作田。(《桃花庵》)
此外,诗人还趁兴写下欣慕李白的对月歌,飘飘欲仙:
李白前时原有月,惟有李白诗能说。李白如今已仙去,月在青天几圆缺。今人犹歌李白诗,明月还如李白诗。我学李白对明月,月与李白安能知?李白能诗复能酒,我今百杯复千首。我愧虽无李白才,料应月不嫌我丑?我也不登天子船,我也不上长安眠。姑苏城外一茅屋,万树桃花月满天。(《把酒对月歌》)
良辰美景奈何天,加上万树桃花,新词一曲酒一杯,诗人确实乐在其中,只是不知如此胜景能持续多久。
得意快活之时,仍然少不了青楼美女之乐。
与本朝一样,明朝太祖年间严禁文武官员及士子嫖妓。但是,穷棒子出身的朱皇帝很有经营头脑,为了“创收”,他在南京尽纳全国各地的妓女,兴建起规模空前的官京妓院,号为十六楼,即石城楼、鹤鸣楼、来宾楼、重译楼、清江楼、醉仙楼、乐民楼、讴歌楼、集贤楼、轻烟楼、鼓腹楼、淡粉楼、梅研楼、柳翠楼、南市楼、北市楼,只允许商人“企业家”入内嫖宿,并规定,如有现任官员嫖娼的,行杖六十,“官员子孙宿娼者,罪亦如之”。
世易时移,到了明宣宗时代,“人情以放荡为快,世风以侈靡相高”,妓楼妓院遍地开花,“娼妓布满天下,其大都会之地动(辄)以千百计,其他穷州僻邑,在在有之。(娼妓)终日倚门献笑,卖淫为活。”到了正德时代,更是乱花渐欲迷人眼,官员士子均津津耽于青楼。所以,像唐伯虎这样的高才之人,当然不能免俗,玩世自放,纵欲狎游。整个明朝社会在中后期皆从开国时期的拘谨制欲走向放荡纵欲。当然,官方的意识形态方面,仍然是以程朱理学为正统,天天“仁义道德”四代表,而整个社会的价值观念完全颠倒,均以昔耻为今荣。有一点需要加以阐明的是,明朝中后期文人士大夫沉溺于青楼,也是某种意义上不与黑暗政治合污的姿态,不能全然把狎妓行为说成是道德沦丧。而且,那时的名妓多有国色天香兼艺文双绝者,不是今日之人想象中的按摩房女郎那样直抵中央的低俗。另一种“积极”意义,是丰富了中国近古文学的表现题材,涌现出文人创作的无数种与妓女相关的小说、戏曲、民歌、诗歌、散曲等,实际上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精神解放运动,打破了情况僵硬“礼法”的桎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