芝龍幼習海,群盜皆故盟或門下。就撫後,海舶不得鄭氏令旗不能來往;每船例入三千金,歲入千萬計,以此富敵國。自築城於安平鎮,艫舳直通臥內。所部兵自給餉,不廩於官。鐖鑿剽銳,徒卒競勸。凡賊遁入海者,檄付芝龍,取之如寄。以故鄭氏貴震於七閩。
既而成功陛見,隆武奇之;撫其背曰:『惜無一女配卿,卿當盡忠吾家,無相忘也』!賜姓朱,改名成功;封御營中軍都督,賜尚方劍,儀同駙馬。自是,中外稱「國姓」云。是年,日本送歸其母。
芝龍以擁立非本意,日與文臣忤;又度天朝神武,必不能偏安一隅,密有歸款意。時招撫江南者內院洪承疇、招撫福建者御史黃熙胤,皆晉江人,與芝龍同里,通聲問。一日,成功見隆武愁坐,悲來填膺;跪奏曰:『陛下鬱鬱不樂,得毋以臣父有異志耶?臣受國厚恩,義無反顧,臣以死捍陛下矣』。
及兩浙敗,關門不戒。芝龍亦以不出關,無以厭人望,乃分兵為二;聲言萬人,實不滿千。以鴻逵為元帥,出浙東;永勝伯鄭彩副元帥,出江右。隆武倣淮陰故事,築壇郊送之。既至關,疏稱餉缺,駐不發。詔書切實,不得已,踰關行四、五里而還。
三年六月,封成功忠孝伯。八月,隆武親征,駐建寧;欲往江右就贛督楊廷麟、萬元吉、楚督何騰蛟等,猶豫未決。芝龍疏請航海,拜疏即行。武毅伯施福撤關兵歸。隆武駕陷汀州(帝與曾后駢斬汀州城下),成功南潰。方官軍之未至泉也,芝豹閉城門,大索薦紳、富民餉;不應,立梟之。訪親家母於庭,抵暮得數萬金。俄而,貝勒王及固山兵至,乃潰。成功母不去,死之。成功大號,慟不自勝。
芝龍退保安平,軍容甚盛,旌旗搖海。以洪、黃之信未通,猶豫未敢迎師。又自以先撤關兵,無一矢加遺,於天朝為忠;而兩廣素屬部下,若招以自效,「閩粵總制」可得,猶然南面王也。泉紳郭必昌與芝龍厚,貝勒王令招之。芝龍曰:『我非不忠於清,恐以立主為罪爾』。會固山兵逼安平,芝龍怒曰:『既招我,何相逼也』!貝勒王乃退固山,離安平三十里而軍;以書招之曰:『吾所以重將軍者,以將軍能立唐藩也。人臣事主,苟有可為,必竭其力;力不勝天,則投明而事,乘時建不世之功,此士之一時也。若將軍不輔立,吾何用將軍哉!且兩粵未平,今鑄「閩粵總督」印以相待。吾所冀將軍來者,欲商地方人才故也』。芝龍得書,大喜;則召成功計事。成功泣諫曰:『父教子忠,不聞以貳。且北朝何信之有』?芝龍曰:『喪亂之天,一彼一此,誰能常之。若幼,惡識人事』!遂進降表。過泉州,大張文告,豔投誠之勳;猶持貝勒王書招搖,市官者就議價。至福州見貝勒王,握手甚歡,折箭為誓;命酒飲三日夜。貝勒王知成功黠,俟以俱行;既而不至,芝龍嘆曰:『成功去,清朝其敝乎!使君憂者,必此子也』。夜半,忽拔砦挾芝龍以北。
成功雖遇主列爵,實未嘗一日典兵柄;意氣狀貌,猶書生也。既力諫不從,又痛母死非命,乃悲歌慷慨,謀起師。攜所著儒巾、藍杉,赴文廟哭焚之;四拜先師,仰天曰:『昔為孺子,今為孤臣;向背去留,各有作用。謹謝儒服,惟先師昭鑑之』!高揖而去;禡旗糺族,聲淚俱併。與所善陳輝、張進、施琅、施顯、陳霸、洪旭等盟歃願從者九十餘人,乘二巨艦斷纜行,收兵南澳,得數千人,文稱「忠孝伯招討大將軍罪臣朱成功」。
其明年,遙聞永明王即位肇慶,改元永曆;成功則奉朔,提師歸自南澳,舊眾稍集;年二十四。時廈門、浯州為鄭彩及弟定遠侯鄭聯所據,乃泊鼓浪嶼,與廈門隔帶水。廈門者,中左所也;所謂浯州者,金門也。隸同安,為兩島。
七月,會永勝弟兄入寇海澄;不克而還。
八月,與鴻逵合攻泉州,敗提督趙國佐數百騎於桃花山;追至城下,國佐授甲登陴。其明日,我副將王進自漳赴援,圍解;成功回島,鴻逵艤舟泉港。自冬徂春,郡邑戒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