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南县令罗贯,为人强直,颇为崇韬所知。贯正身奉法,不受权豪请托,宦官、伶人有所求请,书积几案,一不以报,皆以示崇韬。崇韬数以为言,宦官、伶人由此切齿。河南自故唐时张全义为尹,县令多出其门,全义厮养畜之。及贯为之,奉全义不屈,县民恃全义为不法者,皆按诛之。全义大怒,尝使人告刘皇后,从容为白贯事,而左右日夜共攻其短。庄宗未有以发。皇太后崩,葬坤陵,陵在寿安,庄宗幸陵作所,而道路泥涂,桥坏。庄宗止舆问:“谁主者?”宦官曰:“属河南。”因亟召贯,贯至,对曰:“臣初不奉诏,请诘主者。”庄宗曰:“尔之所部,复问何人!”即下贯狱,狱吏榜掠,体无完肤。明日,传诏杀之。崇韬谏曰:“贯罪无佗,桥道不修,法不当死。”庄宗怒曰:“太后灵驾将发,天子车舆往来,桥道不修,卿言无罪,是朋党也!”崇韬曰:“贯虽有罪,当具狱行法于有司。陛下以万乘之尊,怒一县令,使天下之人,言陛下用法不公,臣等之过也。”庄宗曰:“贯,公所爱,任公裁决!”因起入宫,崇韬随之,论不已。庄宗自阖殿门,崇韬不得入。贯卒见杀。
明年征蜀,议择大将。时明宗为总管,当行。而崇韬以谗见危,思立大功为自安之计,乃曰:“契丹为患北边,非总管不可御。魏王继岌,国之储副,而大功未立,且亲王为元帅,唐故事也。”庄宗曰:“继岌,小子,岂任大事?必为我择其副。”崇韬未及言,庄宗曰:“吾得之矣,无以易卿也。”乃以继岌为西南面行营都统,崇韬为招讨使,军政皆决崇韬。
唐军入蜀,所过迎降。王衍弟宗弼,阴送款于崇韬,求为西川兵马留后,崇韬以节度使许之。军至成都,宗弼迁衍于西宫,悉取衍嫔妓、珍宝奉崇韬及其子廷诲。又与蜀人列状见魏王,请崇韬留镇蜀。继岌颇疑崇韬,崇韬无以自明,因以事斩宗弼及其弟宗渥、宗勋,没其家财。蜀人大恐。
崇韬素嫉宦官,尝谓继岌曰:“王有破蜀功,师旋,必为太子,俟主上千秋万岁后,当尽去宦官,至于扇马,亦不可骑。”继岌监军李从袭等见崇韬专任军事,心已不平,及闻此言,遂皆切齿,思有以图之。庄宗闻破蜀,遣宦官向延嗣劳军,崇韬不郊迎,延嗣大怒,因与从袭等共构之。延嗣还,上蜀簿,得兵三十万,马九千五百匹,兵器七百万,粮二百五十三万石,钱一百九十二万缗,金银二十二万两,珠玉犀象二万,文锦绫罗五十万匹。庄宗曰:“人言蜀天下之富国也,所得止于此邪?”延嗣因言蜀之宝货皆入崇韬,且诬其有异志,将危魏王。庄宗怒,遣宦官马彦珪至蜀,视崇韬去就。彦珪以告刘皇后,刘皇后教彦珪矫诏魏王杀之。
崇韬有子五人,其二从死于蜀,余皆见杀。其破蜀所得,皆籍没。明宗即位,诏许归葬,以其太原故宅赐其二孙。
当崇韬用事,自宰相豆卢革、韦悦等皆倾附之,崇韬父讳弘,革等即因佗事,奏改弘文馆为崇文馆。以其姓郭,因以为子仪之后,崇韬遂以为然。其伐蜀也,过子仪墓,下马号恸而去,闻者颇以为笑。然崇韬尽忠国家,有大略。其已破蜀,因遣使者以唐威德风谕南诏诸蛮,欲因以绥来之,可谓有志矣!
○安重诲
安重诲,应州人也。其父福迁,事晋为将,以骁勇知名。梁攻朱宣于郓州,晋兵救宣,宣败,福迁战死。重诲少事明宗,为人明敏谨恪。明宗镇安国,以为中门使,及兵变于魏,所与谋议大计,皆重诲与霍彦威决之。明宗即位,以为左领军卫大将军、枢密使,兼领山南东道节度使。固辞不拜,改兵部尚书,使如故。在位六年,累加侍中兼中书令。
重诲自为中门使,已见亲信,而以佐命功臣,处机密之任,事无大小,皆以参决,其势倾动天下。虽其尽忠劳心,时有补益,而恃功矜宠,威福自出,旁无贤人君子之助,其独见之虑,祸衅所生,至于臣主俱伤,几灭其族,斯其可哀者也。
重诲尝出,过御史台门,殿直马延误冲其前导,重诲怒,即台门斩延而后奏。是时,随驾厅子军士桑弘迁,殴伤相州录事参军;亲从兵马使安虔,走马冲宰相前导。弘迁罪死,虔决杖而已。重诲以斩延,乃请降敕处分,明宗不得已从之,由是御史、谏官无敢言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