扁鹊过虢侯,世子暴病而死。扁鹊造宫,曰:“吾闻国中卒有壤土之事,得无有急乎?”曰:“世子暴病而死。”扁鹊曰:“入言郑医秦越人能治之。”庶子之好方者出应之,曰:“吾闻上古医者曰弟父,弟父之为医也,以莞为席,以刍为狗,北面而祝之,发十言耳,诸扶舆而来者,皆平复如故。子之方岂能若是乎?”扁鹊曰:“不能。”又曰:“吾闻中古之医者曰逾跗,逾跗之为医也,●木为脑,芷草为躯,吹窍定脑,死者复生。子之方岂能若是乎? ”扁鹊曰:“不能。”中庶子曰:“苟如子之方,譬如以管窥天,以锥刺地,所窥者大,所见者小,所刺者巨,所中者少,如子之方,岂足以变童子哉?”扁鹊曰:“不然。事故有昧投而中□头,掩目而别白黑者。夫世子病,所谓尸蹶者,以为不然,试入诊,世子股阴当温,耳焦焦如有啼者声,若此者、皆可活也。”中庶子遂入诊世子,以病报,虢侯闻之,足跣而起,至门曰:“先生远辱,幸临寡人,先生幸而治之,则粪土之息,得蒙天地载长为人;先生弗治,则先犬马填壑矣。”言未卒,而涕泣沾襟。扁鹊入,砥针砺石,取三阳五输,为先轩之灶,八拭之阳,子同药,子明灸阳,子游按磨,子仪反神,子越扶形,于是世子复生。天下闻之,皆以扁鹊能起死人也。扁鹊曰:“吾不能起死人,直使夫当生者起。”死者犹可药,而况生者乎!悲夫!罢君之治,无可药而息也。诗曰:“不可救药。”言必亡而已矣。
楚丘先生披蓑带索,往见孟尝君。孟尝君曰:“先生老矣!春秋高矣!多遗忘矣!何以教文?”楚丘先生曰:“恶君谓我老!恶君谓我老!意者、将使我投石超距乎?追车赴马乎?逐麋鹿、搏豹虎乎?吾则死矣,何暇老哉!将使我深计远谋乎?定犹豫而决嫌疑乎?出正辞而当诸侯乎?吾乃始壮耳,何老之有1孟尝君赧然,汗出至踵,曰:“文过矣!文过矣1 诗曰:“老夫灌灌。”
齐景公游于牛山之上,而北望齐,曰:“美哉国乎!郁郁泰山。使古无死者,则寡人将去此而何之?”俯而泣沾襟。国子高子曰:“
然臣赖君之赐,疏食恶肉可得而食也,驽马柴车可得而乘也,且犹不欲死,况君乎1俯泣。晏子曰:“乐哉!今日婴之游也。见怯君一,而谀臣二,使古而无死者,则太公至今犹存,吾君方今将被蓑苙而立乎畎亩之中,惟事之恤,何暇念死乎1景公惭,而举觞自罚,因罚二臣。
秦缪公将田,而丧其马,求三日,而得之茎山之阳,有鄙夫乃相与食之。缪公曰:“ 此駮马之肉,不得酒者死。”缪公乃求酒,遍饮之,然后去。明年、晋师与缪公战,晋之左格右者、围缪公而击之,甲已堕者六矣。食马者三百余人皆曰:“吾君仁而爱人,不可不死。” 还击晋之左格右,免缪公之死。
传曰:卞庄子好勇,母无恙时,三战而三北,交游非之,国君辱之,卞庄子受命,颜色不变。及母死三年,鲁兴师,卞庄子请从,至,见于将军曰:“前犹与母处,是以战而北也,辱吾身!今母没矣,请塞责。”遂走敌而斗,获甲首而献之,“请以此塞一北”。又获甲首而献之,“请以此塞再北。”将军止之,曰:“足。”不止,又获甲首而献之,曰:“请以此塞三北。”将军止之,曰:“足,请为兄弟。”卞庄子曰:“夫北、以养母也,今母殁矣,吾责塞矣。吾闻之,节士不以辱生。”遂奔敌,杀七十人而死。君子闻之,曰:“三北已塞责,又灭世断宗,士节小具矣,而于孝未终也。”诗曰:“靡不有初,鲜克有终。”
天子有争臣七人,虽无道,不失其天下。昔殷王纣残贼百姓,绝逆天道,至斫朝涉,刳孕妇,脯鬼侯,醢梅伯,然所以不亡者、以其有箕子比干之故。微子去之,箕子执囚为奴,比干谏而死,然后周加兵而诛绝之。诸侯有争臣五人,虽无道,不失其国。吴王夫差为无道,至驱一市之民以葬阖闾,然所以不亡者,有伍子胥之故也。胥以死,越王勾践欲伐之,范蠡谏曰:“子胥之计策尚未忘于吴王之腹心也。”子胥死后三年,越乃能攻之。大夫有争臣三人,虽无道,不失其家。季氏为无道,僭天子,舞八佾,旅泰山,以雍彻,孔子曰:“是可忍也,孰不可忍也?”然不亡者,以冉有季路为宰臣也。故曰:“
有谔谔争臣者、其国昌,有默默谀臣者、其国亡。”诗曰:“不明尔德,时无背无侧;尔德不明,以无陪无卿。”言大王咨嗟,痛殷商无辅弼谏诤之臣,而亡天下矣。
齐桓公出游,遇一丈夫,裒衣应步,带着桃殳。桓公怪而问之曰:“是何名?何经所在?何篇所居?何以斥逐?何以避余?”丈夫曰:“是名二桃,桃之为言亡也。夫日日慎桃,何患之有?故亡国之社,以戒诸侯;庶人之戒,在于桃殳。”桓公说其言,与之共载。来年正月,庶人皆佩。诗曰:“殷监不远。”
齐桓公置酒,令诸侯大夫曰:“后者饮一经程。”管仲后,当饮一经程,饮其一半,而弃其半。桓公曰:“仲父当饮一经程而弃之,何也?”管仲曰:“臣闻之:酒入口者、舌出,舌出者、〔言失,言失者、〕弃身,与其弃身,不宁弃酒乎?”桓公曰:“善。”诗曰:“ 荒湛于酒。”